《卿卿日常》原著小说《清穿日常》作者:多木木多 第151章

发布日期:2024-09-19 23:15

来源类型:华尔街见闻 | 作者:戊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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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委屈 …

  第二天坐到车上时,李薇把四爷跟她说的全都告诉了二格格和弘昐。他们虽然还是小学生的年纪,但这个时代造就了他们现在的早熟。几乎是她一说,他们就明白了。

  二格格呼了口气,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道:“我就知道阿玛有办法。”

  昨天李薇跟她保证四爷一定有办法,幸好阿玛在孩子们眼里还是万能的。何况四爷对福晋是天然压制,有四爷在,福晋小意思!

  弘昐和二格格当时都被她说服了,只有她不是那么自信。

  万不得已,她甚至想过把大格格推出去,如果每个府里都能有个女孩留在京里,她一定会争取叫二格格留下来。

  昧良心的事她来做,她只要她的孩子们全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以前她曾欢乐的想过要是穿越女都有苏的机会,那老天爷就叫她把四爷苏到手好了,苏得四爷从此为她守身如玉。但现在她不要这个愿望了,她要孩子们每个都好好的。

  骡车摇摇晃晃到了宫门口,下车后,李薇看到前面那辆车上下来的福晋,还有站在她身边的三格格。今天天气好,四爷就叫三阿哥和三格格一起来。毕竟府里只有孩子们没一个大人,也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遥遥一望,李薇就收回目光。

  有机会,她要给福晋设两个绊子才行。叫她就以为欺负人没关系?想得也太美了!

  接下来,进宫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波澜。到了元宵节这天,又下起了大雪。本来今晚宵禁推迟,平民百姓们都出来过元宵节,到了七点多时雪越下越大,逛街的人渐渐都回家了,摊贩们见行人渐少,也不得不收摊回家。

  府里,李薇叫人煮了各种口味的元宵,东小院里的屋檐下挂满宫灯,十二生肖,八仙过海,福禄寿仙等,张果老倒骑驴,蓝采和挑篮,何仙姑送药,还有蟾宫月桂。

  她叫人编了些灯谜给孩子们猜,给四阿哥挑了个小公鸡的灯笼叫他提着玩,不一会儿就哭着回来说灯笼烧了。

  看他拖着灯笼杆子,呜哇哇的哭着跑过来,李薇被他逗得难得笑起来。今年这一年过得实在叫人憋气。她记得在现代时,小时候过元宵夜也点灯笼,以前也是点蜡烛的灯笼,总是没逛完街灯笼就烧了。

  后来她大一点了,外面卖的灯笼就是点灯泡的了,放块电池能亮一晚上,还不会烧。不过那时她已经不玩灯笼了。她的妈妈都拿着点灯泡的灯笼说:“要是你那会儿也有这种灯笼多好!提不到一会儿就烧了,然后就要在街上给你买,白天买才八块,晚上他都敢要二十!”

  她当时挺没良心的说:“那你不会不给我买啊?”

  她的妈妈就说:“满街的小孩人人都有,就你手里没有,你能愿意啊?”

  养儿方知父母恩。

  四阿哥提着新灯笼欢乐的跑出去玩了,李薇坐在屋里突然有点想哭。直到眼泪掉下来,她才知道自己真哭了。

  既然哭了,不如就哭个痛快。

  玉瓶在旁边担心的看着她,她哽咽道:“你出去守着门,别叫格格和阿哥们进来。”

  等她出去后,她趴在炕桌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哭一哭,停一停,歇过劲了再哭。抽噎哽咽,她才发现自己哭起来没声音,就是眼泪流得脸上都发涩,她还有心想一会儿洗了脸再抹点羊油,不然该皴了。

  想着她又觉得玛蛋哭成这样好傻,不过哭完好舒服。

  抹了把脸回头想喊玉瓶进来,就见四爷站在后面,那眼神表情怎么说呢?像被踢了一脚的大狗,想过来又不敢。

  李薇刚想笑,马上想起她刚才哭的时候肯定脸上的粉和胭脂都花了!而且她喜欢用眉笔画眼线!

  她马上捂住眼睛说:“爷,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她的话打破了四爷的僵硬,他踌躇着过来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有点小结巴的道:“我……刚刚过来,你……”他使劲按揉着她的肩,好像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没事,爷,我没事,您帮我叫玉瓶进来吧,我想洗脸。”她低着头说。

  四爷抬手按着她的手腕,大概是想找个话题,问:“你干嘛捂着眼?眼里扎了睫毛?我帮你吹吹。”

  “不是,不是。”她捂着眼左闪右闪避开他的手,解释道:“我是脸上的妆花了,您帮我喊玉瓶呀!”她急的跺了下脚踏。

  这种算是不敬的行为倒叫他愣了下,听他对着门外喊:“玉瓶进来,打热水侍候你主子净面。”她才松了口气。

  玉瓶很快提着热水进来,他背过身去,叫她觉得他是在顺着她,避开这叫她难堪的一幕。

  支起妆镜,镜中的她果然下眼圈全花了,黑呼呼的泪痕挂在脸上,配上还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特别可笑。

  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玉瓶也一直垂着头。洗过脸,她没有再用胭脂,只用羊油在脸上轻轻推了一层保护皮肤。

  收拾完玉瓶就马上出去了。刚才一直背对她的四爷也转过身上,他的眼睛一转来就看着她,叫她紧张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告诉他人偶尔就应该哭一哭来释放压力?

  好吧,只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操蛋了,她憋得厉害才哭的。明明一件件摊开来也没什么大事,怎么就叫她的反应这么大?

  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一点委屈也不能受了?

  放在刚进阿哥所时,头上的主子们要做什么,她几时会不平了?给四爷磕头,给福晋磕头,她也不是做过一两回,哪回不舒服了?

  这次,福晋不过是‘非常正常’的打算压制她,把她的孩子收为已用。她可以愤怒,可以生气,可以恨福晋恨得咬牙切齿,脑补一百零八种完虐她的办法,发挥现代人的智慧将她斩于马下。

  唯独不该委屈。

  她委屈,是因为她觉得他应该保护她和孩子们的,他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叫她自己来,叫她去跟福晋顶。她居于下位啊,顶得过吗?这就跟班主任突然对她说,我看好你,你去把班长给撤了,你干他的活吧。

  这不开玩笑吗?干嘛班主任你不把班长撤了,再任命我当班长啊?你叫我去把班长撤了,或者不撤只是分他的权,那下面的人也要听我的啊。

  四爷走过来搭上她的肩,她啪嗒一下,眼泪又掉出来了。

  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胤禛,你欺负人……”

  一说出来,她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一直管着她的什么无形的东西消失了。

  她一句句的把对他的埋怨都吐出来了。

  “……你干嘛不跟福晋说,叫她不要折腾我们?”

  “……你跟她说,我的孩子不归她管。叫她管好大阿哥、大格格和三格格就好了。”

  “……我自己会养孩子,额尔赫懂事可爱,弘昐聪明,三阿哥机灵,四阿哥懂事,他们个个都好着呢,叫她不要操那么多的闲心!”

  头顶的四爷清了清喉咙,按住她肩膀的手用力握了下,她一扭身甩开他的手,赌气坐得远一点,继续低头抱怨:“她那就是闲心!轮年纪大格格在前头!大阿哥也大了,前几天七贝勒府的纳喇氏还跟我说要给儿子找通房丫头呢,她有那个精力操心怎么叫额尔赫在娘娘跟前露脸,怎么不操心下大格格和大阿哥?”

  四爷好像轻轻叹了口气,挨着她坐下来。

  她背过身,接着道:“大阿哥几乎不在府里住,宫里都是厉害人,她用这些功夫想想大阿哥,操心点大阿哥在宫里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不行吗?不然问问功课,看跟不跟得上,要不要请个先生在府里。”

  四爷插嘴:“有爷呢,孩子们的功课有爷看着呢。”

  她当没听见,“还有大格格,上回来月事疼成那个样子,一看就是身体还没养好,从小胎里弱的孩子,趁这个机会给她好好补一补,免得日后受苦。这都是事!她怎么不忙这些正事,只……只……”

  她努力想把那话说出来,四爷也探头看她能不能说出口。

  “只……只会动些歪脑筋……”最后越说越低,几乎是含在嘴里吐出来的。

  不知何时起,屋里沉闷阴郁的气氛早就一扫而空了。

  她也好像经过那一场痛哭,泪水把身体里积攒的毒素都冲了出去。

  身后,四爷轻笑几声,边叹气边伸手把她整个搂到怀里。她一遇上他就成了软骨头,顺势投进早就想投入的他的怀抱里。

  两人都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抱在一起。

  四爷只觉得怀里沉甸甸的叫人安心,他再次长长叹了一声,伸手摸着她的脸,感到掌下的脸颊还在发烫,看着她道:“刚才进来,真叫爷吓坏了。”

  元宵节福晋在正院办了宴会请大家来,他到了才知道她不但没来,弘昐等几个孩子也没叫来。公然在东小院另办了小宴,还叫人做了足有上百盏宫灯挂满了东小院里里外外,从正院的方向都能看到这里灯火通明。

  正院的席上自然寥落得多了。这一巴掌算是扇得够响亮,他在上头都能看到下头的格格们个个是一脸精彩。

  福晋还算撑住了面子,至少他到了。

  后来下了雪,宴会匆匆结束。他就到这边来了,进院就见孩子们都聚在额尔赫的屋里赌骰子,没在屋里陪她。

  正屋里面见不着人,侍候的人只留了个玉瓶,还是守在门口的。

  听着屋里没动静,结果他掀帘子一进去,就见她伏在炕桌上哭得气噎声堵。跟他设想中奚落福晋的得意完全不同。

  从背后看,穿着夹衣的她看起来只剩了一把骨头,小小的肩,瘦瘦的背,高高支起的背骨更显得她可怜。她哭得那么惨,却只是抽气哽咽,不见嚎啕。

  让他裹足不前。

  等她停下来,他都没想到该说些什么。躲出去更显得他心虚,结果见她转头看到他了,他几乎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体贴温顺,别说叫他为难的话。

  结果……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担心她的妆花了?!

  四爷当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知道刚才满心的为难全不见了。这就是素素,她从来不会叫他为难。如果说福晋是一个长颈细口的瓶子,外表华美,可从瓶口往里望,对着光也看不清瓶底。素素就是水晶琉璃瓶,在暗处也能看到她心里是什么样。

  四爷道:“爷知道,你是委屈得很了。这事就交给爷来办,你不要操心,带着孩子们过你的小日子。”

  李薇不接受这么简单的回答,追问道:“那要是福晋再找麻烦怎么办?”

  四爷笑着捏捏她的下巴,道:“你不是知道怎么办了吗?今天你可算是给了福晋一个没脸。”

  说起这个,她还觉得轻了呢,而且这样她的名声就更不好听了,不敬福晋什么的。

  “那算什么啊……”她揪着他胸口的盘扣,道:“我那只是看着出气了,其实什么作用也不会有,除了坏了自己名声,她吃什么亏了?可她那一次次,都是直对要害……”

  说得她也觉得奇怪,福晋怎么突然变这么厉害了?

  还是她以前就这么厉害,只是没使出来?

  揪他的盘扣一次次越来越用力,他握住她的手,伏耳对她轻声道:“这怎么不是要害了?你个傻子,要对付人,就要找准什么是他最在意的下手。你自己想想,福晋最在意什么?”

  尊严。

  这个不必他说,她自己就知道。福晋最在意的,就是在府里的尊严。她身为四福晋的尊严。

  想到这里,她慢慢坐直身,回头几乎是惊讶看着四爷——胤禛。

  他平静的说:“你今天做的,就是把她一直想维护的脸面狠狠的扒了下来。叫整个府的人都看到,她这个福晋,在你这个侧福晋的面前,已经连话都不管用了。”

  李薇第一个反应是:他不会在说反话吧?

  她的手一缩,胤禛就握紧,拉回来放在怀里。

  素素这是害怕了。

  动摇福晋的权威就是这样严重的事,连素素这个一直以来跟福晋不合的侧福晋,都会因此动摇。

  仅仅是因为从他,一府之主的嘴里亲耳听到,他对福晋的不喜与冷漠。

  可见,对着太子,皇上也是如此。每一步都要费尽千般思量,万般小心。哪怕仅仅是从皇上口中漏出一两句对太子的不喜,不信,都会造成严重的影响。

  动摇朝堂。

  所以,皇上所能做的,就是逼迫太子动手。他对直郡王这几年的盛宠,对太子的冷落,都在逼太子狗急跳墙。

  这样大义才能在皇上这边。

  想起这个,胤禛突然不确定了。把素素放到直郡王的位置上,或许能够尽快制住福晋,可这是两败俱伤的局。

  皇上能舍得直郡王,他舍得素素吗?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把正怀疑不安看着他的素素拉到怀里搂住,改口道:“只是这种伤福晋面子的事,可一不可再。这次就算了,看在永和宫的事的份上,福晋理亏,不会跟你计较,你也偃旗息鼓。”

  李薇一听这话音不对,怎么像是她也有错呢?好吧,扇福晋的脸是有错,可……可那不是他同意的吗?刚才还不是这么说的!

  她想直起身分辩,被他硬是压在怀里,听他在头顶喝道:“乖乖的!你也为弘昐几个想想,弘晖是他们大哥,日后还要弘晖来照顾弟弟们呢,你把福晋得罪死了,不怕弘晖给弘昐几个小鞋穿啊?”

  果然一提孩子,素素立马乖了。她放软身体躺在他怀里,他抚摸着她圆润的肩头,想着怎么解决福晋的问题。

  过了会儿,李薇怯怯道:“那,要我给福晋请罪去吧?就说我病了,孩子们都是来陪我的,才没叫他们去福晋的宴会玩?”反正是个托辞,给福晋递个台阶就行了。

  她也没那个心情去想个万无一失的,叫人看出不对又怎么样?她都能狠心咒自己生病了!

  四爷回神,好笑的拍拍她道:“请什么罪?只说爷叫人做了灯笼给四阿哥玩,你们才都没去不就行了?”

  李薇立刻谄媚道:“爷真好!”那这黑锅就是他背了!

  四爷望着她笑道:“这回终于肯笑了。”

  可福晋的事还是没解决啊。等第二天四爷走后,李薇继续发愁。怎么在不扇福晋脸的前提下打击她呢?

  四爷拿弘昐几个出来说,她还真不敢冒险。弘晖是嫡长,又在宫里有人脉,认识的人多,还都是各府的二代。

  她是不限制弘昐几个与弘晖一较长短,可没打算送他们去鸡蛋碰石头啊。这个长短相较,是良性竞争。

  不过,如果她老给福晋找麻烦,说不定弘晖就不乐意良性竞争了呢?到那时她再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哪里还来得及?

  想来想去,还是福晋突然由普通NPC变成大BOSS,武力值和仇恨值升得太快,叫她招架不住。

  她看着正院那边,心道福晋啊福晋,你、你要是想要四爷,就去找他嘛,你就是真把我打下去了,四爷外面墙头多着呢,你知道他会爬去哪家啊?别的不说,您的麾下还有个未来的老佛爷呢,您先把她P掉再来找我行不行?

  中午,她听说四爷和弘晖一起去正院用午膳了。扳手指一算,明天弘晖就该回宫读书了。

  正院里,四爷坐在上首,福晋与弘晖分坐两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盘子碟子碗,旁边还有两条长桌,也是摆好的膳食。若是主子看中了,再送到桌上去。

  饭桌上寂静无声,一餐毕,漱口后上了茶,四爷对弘晖道:“你回屋去歇歇吧,这茶用两口解解菜味就行,但不可多饮。”

  弘晖告退,四爷起身率先进了里屋。福晋一愣,屋里侍候的庄嬷嬷也愣了,但跟着就急得推了福晋一把。

  福晋这才回神跟上去。

  她进了屋,见四爷坐在榻上,丫头进来送了茶又赶紧退下。

  她小心翼翼的坐在下首,想找出什么话题来说,却一时什么也找不出来。

  四爷端茶抿了两口,放下,她赶紧道:“这茶味如何?是娘娘赏的,我尝着果然好,香味不太浓,煮出来颜色清爽,还给书房送了二两,你要喜欢,回去记得叫他们煮给你喝。”

  听说是娘娘赏的,四爷又再仔细赏了赏,放下茶碗点头道:“是不错,汤清,看这颜色倒像是柳叶黄,是好茶。”

  福晋见他喜欢,舒了口气。

  谁知接下去,四爷拿手指敲了敲炕桌,突然道:“今年在娘娘那里,你怎么突然叫李氏把宜尔哈送回来?是宜尔哈身上不好?”

  福晋心一提,赶紧沉着下来,慢慢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等她继续说,话就被四爷打断了。

  “既然不是大事,在娘娘宫里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倒叫人看着不像话。”

  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身上,叫她瞬间胀红了脸。

  四爷还在淡淡的说:“还有,我听说你叫额尔赫去陪娘娘说话打牌,这是她该干的事吗?她还是个孩子,娘娘跟前有你们侍候就够了,叫一个孩子上去,她就算够得着牌桌,难道还叫娘娘哄个小孩子玩不成?”

  福晋马上起身离座跪下请罪:“是我考虑不周,请贝勒爷恕罪。”

  四爷却没叫她起来,就由她跪着,继续说道:“你的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别以为我就不知道。”

  福晋的脸刷得白了。她伏身在地,磕了个头:“妾身有罪,求贝勒爷宽恕。”

  四爷盯着她看,盯得她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他的声音简直比外面的雪还冷。

  “乌拉那拉·元英,你要记着自己的身份。”

  说完,四爷就起身离开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后面。

  屋里没有人敢进来,她不叫人,他们不敢进来。

  乌拉那拉·元英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扶着榻站起来,她坐在榻上,竟然好半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紧紧握住双手,发抖的手止不住,她握得再紧,手还是在发抖。

  她茫然的想,幸好没人知道,弘晖也不知道。四爷在给她留面子。

  他发怒了。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发怒了。

  惶恐之后是惊惧和愤怒,还有脸面被狠狠剥掉的羞耻!

  四爷……他会怎么看她?在他眼里,她是不是成了一个阴险的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掉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一个从来没想到过的境地里。好像她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叫人赤|裸|裸的看穿了。

  她捂住脸,第一次发现其实她还是希望四爷会……怜惜她的,希望四爷能记住她美好的一面。

  而不是把她当成一个……小人。

152、所求 …

  这天,福晋难得睡得非常沉。丫头在床边叫起时,她几乎是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清醒了。起来时整个人疲惫的像是一夜没睡一样。

  洗漱后,她跪坐在佛前捡佛豆。现在她已经习惯每天起床后这样放空思绪,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她能得到难得的休息。这是她一整天里最轻松的时光。

  用过早膳,她读了两卷书,写了几个贴子。弘晖今天回宫里,午膳前,她收到回贴,并抽空叫来早上去送弘晖的人问问情况。

  问过弘晖后,她叫来庄嬷嬷,交待大格格的事。

  “我把大格格交给你了,太医已经开过药方,你盯着大格格的嬷嬷,侍候她按时吃药,这几副吃完再请太医过来看,有好转就继续吃,没好转就再换个太医。”

  庄嬷嬷躬身应是,见福晋正在看贴子,问道:“主子,您一会儿要出门吗?”

  “嗯,”福晋放下贴子,道:“去一趟承恩公府。”

  庄嬷嬷殷勤道:“要不要奴婢陪您一道去?”

  福晋摇头道:“不了,下午希尔根家的人会来,你直接领人进来就行。”

  庄嬷嬷不敢再多说,只好讪讪的出去了。

  下午,希尔根家的白佳氏侍候着福晋出门了。坐在车里,白佳氏温声细语的奉承着她,她含笑应和。

  有些事她不敢去回想,想一次都像是血淋淋的揭开她的疮疤。她只能继续向前走,照着她自己选好的路,走出一条道来。

  骡车摇晃着,前后侍卫拱卫着,身边奴才侍候着。身后的四贝勒府却并没有渐渐变小,在她眼里反而越来越庞大,好像将要把她压在下面,叫她粉身碎骨。

  她的心底却是一片平静。走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容不下她回头。何况就算她想回去,也强不过自己的脊梁。到了现在再去后悔?去向四贝勒,摇尾乞怜?去学李氏,与她争宠?

  她做不到。

  在家里,额娘和嬷嬷从小教导她要乖顺,只有这样才是女人。可她们又教她要手段强硬,心志坚强,这样才不会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额娘告诉过他,男人可以捧,可以哄,不能一心听他的。

  额娘还告诉过她,在一个府里,上有太太,丈夫,下有子女,所以做女人难。

  “不要以为你的孩子就理所当然的跟你一条心。你大哥如今娶了妻子,我对他说话也要再三掂量才能出口。母子之情总比不过夫妻之情,以后额娘渐渐老迈,这个府就要开始听你大哥和你大嫂的话,到那时,就该额娘看他们的脸色了。”

  “什么情都是要处的。夫妻之间也好,母子之间也好,不处就没有情分,人一旦没了情分,他就不会记着你。到那时你做得再多,他也不会领情。”

  “丈夫尤其如此。你要替他孝敬长辈,友爱叔伯姑嫂,还要替他生养子女。可他还能有其他的女人,所以你不能怨,只能笑,只能对他好。叫他记着你的好,他才会感激你。”

  额娘的话言犹在耳,可当时的心情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当时她可笑的有好几夜睡不着,还想跟额娘说能不能晚点嫁人?她还想过要怎么跟阿玛求情,能在家里多住几年。

  元英与白佳氏说笑着,心里在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还是只剩下四贝勒福晋这个头衔。为家族,为弘晖,为自己,她要做一个四贝勒无法拒绝,无法轻易抛开的福晋。

  她做不了李氏,只能继续做乌拉那拉·元英。

  乾清宫里,四爷正和八爷等人在候见。

  今年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宫里的十三公主出嫁的事,直郡王府的大格格身份上差公主一筹,要排在后头。

  十三公主生母是庶妃章佳氏,早年也曾与永和宫交好,四爷当时对十三这个与十四排行较近的弟弟也不错。但两人真正亲密起来却是这两年的事。为了十三,他特地跑了这一趟。

  十三公主出嫁前要先有封号,皇上嫁公主,封的一般都是和硕公主,封号由礼部拟好后呈交御览,皇上选定,下发礼部再制宝册等物,还要选吉日行册封礼。

  有四爷盯着,礼部早在年前就拟好吉字、吉日,一直没顾着往上递。今天四爷就是揣着折子来的。

  主要是后面还有直郡王府大格格在等着,他不加紧,等大格格的事一出来,说不定就把十三公主给挤到后头去了。

  毕竟比起十三公主这个生母早逝的,直郡王府大格格就算只封个郡主,身后也站着直郡王。皇上更看重哪一个是不用说的。

  排在四爷身后的八爷今天来也是有事。前裕亲王福全就与他关系不错,福全逝后,皇上恩旨保泰原位袭爵,不降等。这是恩,但也叫保泰不好再提别的要求。他康熙四十二年袭爵,现在还在家里闲着呢。

  原裕亲王福全管过内务府,是皇上心贴心的兄弟。之前,保泰跟八爷商量过,他阿玛福全的意思是上旨请降等袭爵,然后呢,求皇上给他个差事。

  比起爵位,当然是实实在在的差事好啊。有了差事,就有了交际,保泰才能在京中多交些同道好友,不说别的,混个脸熟也好说话。

  一个光秃秃的爵位有什么用呢?去年还好些,今年来裕亲王府送礼请见的人都少得可怜。保泰手上没权,人家想撞钟请托也找那有权的去啊。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个道理。

  保泰坐不住了。他阿玛是康熙四十二年去世的,过了今年差不多孝就要满了。他跟皇上虽然说是叔侄,这个叔叔是皇上,他这个侄子就想拉关系也有些胆怯。而且他在家里也想过,皇上恩旨原位袭爵,是不是不想给他差事啊?

  过年上的请安折子,他也多少试探了下,说些‘阿玛生前深受皇恩,感激涕零,常嘱咐儿孙一心效忠皇上’这样的话。怎么效忠?当然是当忠臣、忠仆,听皇上吩咐办事了。

  结果皇上批阅后送回来只有三字朱批:‘知道了’。

  结果保泰就更胆怯了。他过年时与八爷商量来商量去,既想去朝皇上要差事又不敢张嘴,怕惹怒皇上。

  八爷今天就是受托来试探的。当面对皇上提了一两句,看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要真是不行,那就回去再想办法。要是能松动一二,他和保泰也好商量求个什么位子合适。

  两人候见时也不敢喝茶,除了刚见面时说了两句闲话,现在两人都在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坐在一旁的兄弟。

  茶摆在那里,一刻钟小太监进来换一盏滚的。

  正在这时,门外又热闹起来,两人各自坐直身,见一个小太监殷勤的领进来了个人。

  是隆科多。

  两人赶紧起身迎接这个便宜舅舅。

  隆科多大大方方的进来,简直把这当自家了。一见他们两个就笑道:“哟,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四爷笑得冷淡了些,隆科多也不在意。这位主子一向如此,他要哪天亲亲热热的反倒奇怪了。八爷热络多了,亲自让了座,小太监送上茶来,也殷勤了句:“这是今年的安溪铁观音,万岁爷特意吩咐给您留的,叫您来了就煮给您用,您尝尝这味儿,看小的手艺到没到家?”

  正经龙子凤孙刚才进来却没这待遇。四爷的脸上算是一丝笑都没有了,倒是八爷凑趣道:“这香气倒是地道。”

  隆科多大马金刀的坐着,真的品了品茶,道:“还差上几分火候,有机会叫你尝尝你家爷泡的茶,那才叫个好呢!”

  小太监又奉承了一句:“小的哪能跟爷比呢?不过班门弄斧,博您一笑罢了。”说完他总算是退下了。

  隆科多把茶放下也并不肯多喝,八爷继续道:“还是泡得不到家。”

  隆科多很有知音之感,点头道:“是啊,叫他这臭手糟蹋了万岁爷特意赏的好茶。”

  八爷点头道:“瞧那色就是水太热,滚得过了。”

  隆科多:“八爷还是个行家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四爷坐在一旁跟没事人一样,也不觉得尴尬。

  过了会儿,外头来了个小太监,进来就道:“佟三爷,万岁爷听说您来了,叫您进去呢。”

  隆科多起身一抖袍子,笑呵呵道:“那我就先进去了?您二位再等会儿。”

  四爷和八爷再起身送他。

  后来的反倒先被叫进去了,也实在怪不得小太监们都看人下菜碟。

  留下的两兄弟这回倒是对了个眼神,八爷自失的笑笑,叫人进来换了茶。隆科多那碗茶也撤下去了。

  两兄弟继续没话说。

  八爷倒不觉得刚才趋奉隆科多有哪里不好。他小时候养在惠妃宫里,还有宫人给他脸色看呢。大了开始读书,上头几个哥哥也没多把他当回事。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看谁的脸色不是看?

  这世上本来就没那么多规矩。人与人,无非一个上下之别而已。站在他上头的,他就低低头。在他下头的,他就搭把手。与人为善,路才能越走越宽。

  等他站到高处,何愁无人趋奉?

  到那时,他的辛苦才有回报。低下去的头,为的是总有一天能抬起来。

  皇上留隆科多用了午膳,直到下午歇过晌才有空叫他们进去。

  四爷在东暖阁留了两刻钟就出来了,皇上接了折子,没当面细看,当然也没容四爷有机会替十三说两句话。

  康熙坐在背光处,瞧坐在下面的四爷满面红光,笑道:“这个年过的肥啊,老四,瞧你那脸色好的,跟那十七、八的小伙子似的。到了春天衣服袍子都要重新量了吧?”

  四爷闹了个大红脸。年前起素素就叫膳房天天给他炖牛肉汤,说要他补气血。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补气血了?脸白那是冻的!

  可他还是乖乖都喝了。早膳时一碗,晚上一碗。补了才半个月就补得他一脸好气色。

  进了宫还有被皇上调侃,四爷落荒而逃。出来后见八爷叫小太监领着去了东暖阁。候见那地方又坐了几个人。

  想想皇上也真是没有一刻得闲,个个都来找他说话,求恩典,人人都觉得自己的事重要,其实跟其他人比起来,大家都差不多。

  八爷虽然没细说,他也猜到是为了裕亲王。过年那几天就见保泰跟老八他们坐一处喝酒了。屈指算算,前裕亲王是四十二年六月没的,到明年这个时候孝就满了。现在开始给保泰求官正好。

  到了宫门口,四爷想着一会儿拐到前门大街,叫十三出来一趟。折子是递上去了,可皇上什么时候批是真不好说。

  要不,去走走直郡王的路子?

  他摇摇头。十三得罪太子,避直郡王避得厉害。就是他,现在也不乐意跟直郡王挨边,一不小心就被划过去了。

  只是干等着,怕十三公主的事真被耽误了。

  刚要准备上马,旁边跑来个人,过来先打千,近前道:“给四贝勒爷请安,我们爷在那边想请您去喝个茶。”

  四爷端坐马上,冲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原来是隆科多。

  他早都出来了,怎么没走?

  策马过去,隆科多迎上来,甩了下响鞭,道:“走,老四,请你去个地方喝茶,那边的茶博士可是好手艺。”

  四爷从善如流。

  走了没多会儿功夫,隆科多就说了请他喝茶的原因。

  “我家那位刚才给我送了个信,我才知道你的福晋跑我家去了,专为看我家老太太。听我家的人说,我们老太太有日子没这么高兴过了,这不,我这就特意谢你来了。”

  说到这儿,隆科多凑近小声说了句:“咱们两府关系不比外人,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也不碍事。”

  四爷含笑道:“舅舅说的是,我只是怕给府里添麻烦……”说完一叹。

  隆科多皱眉挥鞭,道:“如今外头小人是多了些,叫人烦。不过咱们家根子硬,一心忠于万岁爷,那些魑魅魍魉都没用。”

  他突然道:“万岁爷今天问我,说是打算把步军统领衙门交给我。”

  步军统领衙门,把卫着京城的喉舌。

  四爷免不了动容了,隆科多眼神凶狠,甩了两下空鞭,道:“我非要叫那些人瞧瞧,看看我们佟家是不是攀着家里姐妹的裙带爬上去的!”

  四爷斟酌了下,劝道:“舅舅何必跟那些嚼舌的小人计较?”

  隆科多呵呵,冷道:“嚼舌的人多了,连自家人都不能幸免。”

  早听说承恩公府里兄弟不合,四爷听了隆科多的话,也只能当没听到。

  两人之间失了轻松谈笑的气氛,走到路口,隆科多拉住马道:“今日不巧,说了些扫兴的事,改日再请你喝茶吧。”

  四爷本就意不在喝茶,隆科多也未必是,两人拱拱手就各自扬鞭走了。

  等人走后,四爷心里想着隆科多此举就是为了告诉他,他要管着步军统领衙门,当九门提督了。只是他说这个消息,是想从他这里把这事给漏出去?

  四爷暗自摇头,这事告诉八爷还说得过去,跟他说,他又不是交游广阔,能传消息的人?

  那是因为福晋今天去了承恩公府给老太太请安?

  说起这个,福晋昨天倒是没跟提过这个。但目的也很好猜,无非是看府里使不上劲,压不住素素,孩子也不叫她管了,又开始把心放在府外了。

  这样也好。她在外交好旁人,对府里也有好处。

  若是福晋能一心为府里谋利,他待她也能更宽和几分。自从她嫁给他,两人之间又有了弘晖,他也不希望最后落得个夫妻反目的下场。不管她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弘晖,最后终究是殊途同归。

  回到府里,四爷才想起忘了十三爷的事。顺手在书房写了张贴子叫张保送到十三爷那边,看他今晚能不能过来趟。

  看看表还不到四点,弘昐和三阿哥此时还在校场没回来。

  他问苏培盛:“你李主子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苏培盛堆着笑说:“今天上午,李主子叫人做的那个滑涕和秋千做好了,这会儿怕是正陪着四阿哥玩呢。”

  那滑梯的图纸他也见了,闻言好奇的就往东小院去。

  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四阿哥的大笑声,进去看到院子中央清出好大一块地方,摆着一个秋千架,悬着两个秋千,还有那个滑梯。

  滑梯整个做成了大肚子水壶的样子。四阿哥从水壶的肚子后面钻进去,爬到上头,再从顶上顺着长长的垂到地上的壶嘴滑下来。

  他滑下来就咯咯笑个不停,然后再跑到水壶后面爬上去,一遍遍滑下来。

  素素和二格格一人坐着一个秋千轻轻摇晃着,他还听到额尔赫说:“额娘,做个大的吧,我也想滑。”

  素素为难的说:“这东西怎么做大啊?就是这你弟弟这个年纪玩的,你玩秋千吧,乖啊。”

  他走过去,素素看到他眼睛一亮,对额尔赫说:“你阿玛来了!问你阿玛要吧!叫他给你做个大的!”

  四爷无奈站住,看着素素一脸偷笑的样子,额尔赫扔了秋千过来,浅浅一福就抓住他的手晃啊晃的:“阿玛,你看额娘啦!阿玛给我做个滑梯好不好?我也想滑!明明我小时候额娘都没跟我做啊!”

  说着额尔赫真不高兴了,跺脚回头埋怨的看着素素。

  素素马上过来哄她,“不能怪额娘啊,额娘当时没想起来嘛!”

  额尔赫不乐道:“那到四弟时,您怎么就想起来了?”

  李薇发愁,这她哪知道啊!再看四爷,他还在笑呢!马上指着四爷说,“是额娘的错,还是问你阿玛要吧,额娘真不知道大的怎么做啊!”小滑梯还能用木头做,大的能做吗?问四爷好了。

  额尔赫又对四爷撒娇。

  李薇想做出来她也能玩,那不是很好吗?于是也支持额尔赫。

  四爷被这两个缠的没办法,道:“好,好,好,我找人做个大的,放到石榴树那边,叫你们两个也能玩。”

  额尔赫跳起来:“阿玛最好了!”

  四爷失笑,看着李薇道:“都是跟你学的!”

  153、考研 …

  等弘昐和三阿哥回来后,三阿哥也欢呼着跑去滑滑梯了,之前过年把他也给留在家里,额娘就拿这个来哄过他,说得多好玩多好玩,今天他在前头上课,弟弟已经多玩了很多次了!现在终于轮到他玩了!

  嘿嘿嘿而且二哥不能玩,好幸福!

  一旁的弘昐和二格格,还有李薇都羡慕不已。

  她画图的时候真的只是为了哄孩子啊!

  谁知道真看到滑梯后,也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说得再多,就是她也想去玩。

  她也不要听裂帛声看烽火,要个大个的成人|用滑梯不算过分吧?

  天都快黑了,她就先和四爷回屋去,侍候他换衣服顺便蹭点福利时,他们都从窗户里看到外面赵全保叫人点了很多灯笼,三阿哥和四阿哥还在玩。他们还把百福和造化抱上去一起坐。

  狗狗一开始玩时好像有点受惊吓,四爷看了道:“叫人跟他们说别吓百福它们……”他这话还没落地呢,就见百福欢腾的不等三阿哥去抱,就自己从后面爬上滑梯滑下来了。

  李薇好笑的看着他,谁知他却得意的说:“百福是条好狗。”

  滑个滑梯就是好狗?真是自家的狗就是好,就是好,好得不得了。

  她给他系腰带时故意用手指在他腰上挠了挠,他低头看她时,她茫然无辜的看回去。

  四爷忍不住笑了,弹了下她说:“调皮。”

  刚叫人摆了膳,她正想趁机说说大滑梯,外面苏培盛进来道:“主子爷,十三爷来了。”

  他放下筷子起身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李薇赶紧去拿他的斗篷和靴子,脱掉单鞋,换上这一套,他将要走前跟她解释道:“我下午给十三送了个贴子,他同胞妹妹十三公主已经定了明年就要抚蒙,到现在封号还没定,上午刚把折子递到皇上那里,叫他过来商量商量。”

  她迅速从柳嬷嬷的宫内知识讲座里翻出十三公主的资料,这个小姑娘和她妹妹都特别可怜,她们的母妃在生是一直是无品级的庶妃。早年章佳氏在宫里时,跟宜妃和德妃关系都不错,总得来说是跟宜妃更好些。

  等她没了以后,十三公主就归了宜妃养,她妹妹进了长春宫。两姐妹从此连见个面都难了。十三阿哥当时还是个小屁孩,自己在阿哥所,半大不小也算个大男孩了,不好进后宫去看妹妹,只好四处托人给两个妹妹送东西。

  听柳嬷嬷说时,李薇浑身发寒。没了亲娘的孩子就是这么可怜。现在十三爷是想靠到四爷这边来,她完全能理解。

  这个时候还是男人更好活一点。十三爷还能找四爷,十三公主这么早就要出嫁了,还是抚蒙,这一去,也不知道吉凶如何。

  李薇同情心起,道:“那你多劝劝他,叫他不要太担心了。要不……咱们往宫里给十三公主送点东西行不行?我看直郡王府一直在外面给他们府上的大格格采买东西,十三公主在宫里住着,交内务府办的嫁妆肯定齐全,但未必贴心。”

  四爷叫她说的心软如绵,握了下她的手柔声道:“回头我跟十三说说他小嫂子的心意。你进宫不便,开出单子来叫府里的人买了,回头送到十三府上去。他那边也在为十三公主准备着。”

  她送他到门口,冲着他的背影交待:“别忘了喝牛肉汤。”

  他回头冲她摆摆手:“没穿斗篷快进去,汤我会记得喝。”

  到了正院,十三已经等了有一刻了。偏偏今天弘昐回了东小院,也没人陪他,四爷一进屋就说:“叫你久等了,用膳了吗?”

  十三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他没什么胃口,闻言笑道:“早留着肚子等着吃四哥家的好东西呢。”

  四爷打量了下他的神色,解了斗篷递给苏培盛,道:“你四哥这里可没上好的席面请你。不过是些家常菜罢了。一会儿上来,合胃口就多吃点,看你的脸色,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十三想起在宫里的妹妹,眼圈就有些发红,他强笑道:“叫四哥瞧出来了。”

  冬天吃东西多是炖锅,四爷平常不爱吃炖锅,但想着十三来,不好叫他跟着一起吃拌面,再说两人还要说话,拌面凉得快,就叫苏培盛看着上,他要跟十三喝两盅。

  苏培盛把话传到膳房,刘太监转头就喊小路子:“羊烤得怎么样了?”

  “你烤了羊?”苏培盛惊道,怎么这么巧?

  刘太监也不介意跟他透个底:“那不是东小院那边今晚要了只烤羊腿,我就干脆烤了一只,片成两扇分开烤的,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

  苏培盛真是不服不行。烤羊挂在炉上,边烤边片边吃,主子爷和十三爷那边喝着酒说着话,再上些清爽的小菜不就齐了吗?

  刘太监先交给他一个提盒,里面是个汤煲,下面加了小炭炉,还滚着汤呢,他呶呶嘴:“先把这个送过去吧,炖得正好的牛肉清汤,加过盐了,叫主子爷现在喝正好暖暖身。”

  苏培盛切了声,道:“那还有十三爷呢。”

  刘太监掂掂提盒,“您掂掂,这汤五个人喝都够。”

  屋里,四爷和十三爷正在说折子的事。

  “折子今天倒是递到皇上那里了,没经人手,我亲自递的。皇上接是接了,但什么时候会看就不好说了。”四爷没砌词宽慰十三,话说得相当直白,“你也知道,最近送到皇上那里的折子总是会压上几天。”

  十三叹气,他早知道了。还有个压了半年的,催促的公文都递了好几封了,可上头谁敢问皇上压折子是什么意思?万一是那折子有什么写得不如皇上的意呢?

  他低沉道:“要是能跟直郡王似的,直接面君就好了……”

  “十三,你别犯糊涂。”四爷劝道。不是谁都有直郡王的脸面的,十三直接问到皇上面前,谁知道皇上会怎么想呢?

  恰在这时,苏培盛提着牛肉汤进来了。四爷马上转了话题,笑道:“正好,你也来一碗吧,这东西暖胃。”

  茶褐色清亮的牛肉清汤,浓香扑鼻。

  十三端在手里,暖和的汤熏得他眼睛疼。

  四爷这段时间天天喝这个,说起来头头是道:“这是用牛腩肉熬的,你要想吃肉,叫人给你盛两块,第一遍熬出来的最香。”

  十三忙道:“这就行了。”他喝了一口,热汤从喉咙滚到胃里,整个人都暖了,他道:“放了胡椒?”有点辣辣的,舒服。

  四爷道:“去腥的,加这个味儿也好。”素素老说外国有个叫西红柿还是叫番茄的东西和牛肉一块做好吃,他叫人问过出海的商人了,都说没听过。而且这名一听就是西·红柿或番·茄,是外面的东西没错,像柿子又像茄子,国内应该已经有了,名字都起了嘛,就是没传开。

  他嘱咐人盯着了,难得她就这一个爱好,找出来给她也不难。

  十三连喝了两碗,不好意思道:“都是四哥这里的汤好喝,叫弟弟失态了。”

  四爷也不敢再叫他喝了,还没用膳呢,道:“你是刚从外面来,又冷又饿。再说这碗也小,不算什么。”

  被这汤引起了食欲,等烤羊上来,配着芝麻饼,十三算是敞开大吃了一顿。

  看他这么不见外,四爷心里也高兴,还给他挟了几筷子凉调萝卜丝,道:“只吃羊肉容易上火,配点萝卜养生。”

  十三嘴里塞得满满的,点点头,他一手拿着饼,学四爷把片下来的烤羊肉夹在饼里吃,一手拿筷子,偶尔跟四爷碰个杯,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撤了席面,四爷怕他吃太多积着了,拉他一起写大字。十三的字写得相当不错,今晚写的全是草书,最后几张都是狂草,全是一笔下来从头到尾,纸上笔走龙蛇,宣泄得淋漓尽致。

  四爷看着,也想为这个弟弟叹一声。

  十三是个重情的人。额娘死的早,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他本来是想建府后多办些差事,早日升爵位,然后也能为两个妹妹撑腰。

  谁知不等他有所做为,妹妹已经许出去了。

  写完字,刚才席上的酒意此时全都升上来了。四爷与十三坐到榻上,苏培盛上了热茶就带人退下去守住门。

  十三借着酒意,道:“四哥……其实我更担心十五妹,我怕皇上把她也指到蒙古去……她还小呢……”

  他捂住脸,不一会儿指缝里就滑出泪来。

  四爷拍拍他的肩,叹道:“想哭,就是四哥这里哭个够吧。”他在自己府里,只怕是找个能哭的地方都不容易。想想他也难过,就像在这个府里,他是能对着福晋哭,还是能对着素素哭?心里的事都要自己扛。

  他比十三强的,就是排行靠前,早早的长大了。十三这个排行其实是最尴尬的,论小,下面还有更小的十八、十九阿哥,皇上疼小儿子也是尽着这些小阿哥。往上又是一堆哥哥,皇上要找人办差,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说起来,以前在宫里时,皇上也是很爱护十三的。敏妃逝后,皇上每逢有好事都不会忘了他。现在皇上精神短了,顾不上那么多人了,他就被冷落下来了,偏偏自己还立不起来,顾不住自己,也护不了同胞妹妹。

  七点多时,十三就告辞了。知道了折子的事,他们两个也都没办法。这个也不好一再去催皇上。要是敏妃还在,问一句也使得。

  四爷是知道德妃的性子的,也不敢揽这个活儿。

  十三想着能不能托宜妃问问,却不好拿这个问四爷。一晚上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只好先这么算了。

  送走十三,四爷看弘昐还没回来,想着天冷也不用叫孩子来回跑,干脆今晚住在东小院也无妨。他亲自去说,正好也歇在东小院了。

  东小院里,李薇叫人煮了萝卜汁喝,今晚大家都吃了不少羊肉,在里头调些蜂蜜可以解羊肉的燥。

  四爷进来时,几个孩子都在西侧间一起玩骰子。他刚才一走,李薇就把孩子们叫进来吃饭了。屋里现在还有烤羊肉的孜然香味。

  玉瓶给她一说,她悄悄出来推他去里屋换衣服,屏风后几个孩子正在喊:“下一把该弘昐了,四弟快摇!”

  四爷问:“这是什么玩法?”

  脱了棉的换上夹的,她道:“新玩法。叫四阿哥摇骰子,摇出什么是什么。”

  他坐下道:“四阿哥才多大?他要是摇累了呢?”

  “摇累了就踢。”两个骰盅,能在地上滚的那个里面还有个暗层,都是活动的,只有两层的洞重合时,骰子才会滚出来。

  叫李薇都佩服那些工匠,每隔一段就能送来新式的骰子和骰盅。

  四爷凝神细听,西侧间那边正是四阿哥一下下踢骰盅,骰子在骰盅里哗啦啦滚来滚去的声音。其他孩子还拍手给四阿哥鼓劲。

  “孩子们玩得好,你就在这里陪陪我吧。”他握着她的手,拉她坐下。

  李薇担心道:“是不是十三爷那边的事不好办?”

  他往后一靠,叹道:“是不好办啊。”他见她也是一脸忧色,拍拍她道:“你就不用操心了,想想给十三公主带点什么吧。她这一去,只怕难得回来。”

  “抚蒙的公主有回来的吗?回来探亲?看看家人?”她没敢说,像十三公主之样,不会是只有十三爷出点什么事,她才能获准回来看看吧?敏妃已经没了,她在这里的亲人只有一个十三爷,还有个妹妹。可那妹妹大概也是要抚蒙的。

  四爷叹气,摇头道:“自来远嫁的公主就没有回来的……就是死了,也要葬到夫家去。”

  “皇上不能召公主回来看看?”女儿嫁出去一辈子不回来也不要紧?

  四爷愣了下,坐起身想了想,迟疑道:“以前……倒是没有这样的先例。”那也是因为大清建国还短,前面嫁出去的公主不是早早没了,就是与大清是水火之势。三藩时嫁出去的公主最后都处境凄凉,虽然并非世祖亲生,也叫人唏嘘。

  如今大清与蒙古的关系也是势如水火。世祖时蒙古进宫的妃嫔不少,却无一有子。到了皇上这里,后宫中虽然也有蒙八旗的妃嫔,可都是有名无宠。

  他们兄弟之中,只有老十娶了蒙古福晋。当时正是皇上准备打葛尔丹,需要拉拢蒙古各部,就给老十安了个蒙古福晋。当年需要娶福晋的还有老九,不过谁叫老十的额娘当时已经没了呢?他舅舅又是个应声虫,不肯为他张目,皇上下旨后老十也是不痛快了好长时候。

  到现在这蒙古福晋嫁给老十也有四五年了,生孩子的都是他府里的格格们。

  大清待蒙古如此,怎么能责怪蒙古对大清的公主不好呢?

  不过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四爷想到也可以拿这个来安慰十三,十三公主嫁了无妨,可以找机会叫她回来。再不济皇上要去塞上避暑时,十三可以请旨同去。

  李薇见他神色好转,道:“爷这是有主意了?”

  他拍拍她的肩,道:“是啊,叫公主回来这事不能从十三公主打头。”她就是明年嫁了也还太小,要换个人。他把出嫁的公主在心里过一遍,很快想到了老三的姐姐,三公主荣宪。她嫁到巴厘有十四年了,这两年要是能叫她回来一趟,以后公主回朝探亲就算有惯例了。

  叫十三去跟老三说这事正好,可以解解二人的心结。当年敏妃百日剃头是老三不好,可老三那脾气是个不会低头的,叫他跟十三这个小弟弟道歉太难为他了。平白叫十三原谅他也不合适。

  十三公主这事正好是个机会。

  另外,还能请荣妃在皇上面前转圜一二。催催十三公主的册封折子。

  心里打定主意,四爷坐不住了,起身想去西侧间给十三写信,结果孩子们正玩得热闹。他只好匆匆披上斗篷道:“我回书房一趟,写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李薇跟着送到院子口,道:“晚了就别跑了,在前面歇着吧。”

  他摸了下她的脸,院子里风冷,一会儿就吹冰了,柔声道:“听话,爷想跟你一处。快回屋去,等爷过来。”

  他裹着斗篷匆匆离去,看着月色下苏培盛一路小跑的提着灯笼给他照亮,他脚下飞快很快就走过了拐角。

  她站在原地,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发了好一阵的呆。

  还是玉瓶跑出来拿斗篷裹住她,急道:“我的好主子,这么冷你就这么穿着夹的衣服站在院子里,冻着了可怎么好?”

  李薇摇摇头。

  屋里,孩子们在西侧间玩得热闹开心,她却不想过去一起玩。在里屋,她坐在榻上想着他。

  他大概真的很忙,很累吧?

  说起来,他可是未来要登上皇位的四爷。不是每天有大把时间陪她在屋里打转的男人。

  她虽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可看美剧《白宫风云》时就知道这群政治家,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转,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总是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出问题。

  四爷是怎么夺的嫡?他真的是篡位的?改了遗诏,叫隆科多把守九门,不叫十四爷的大军回京?

  好吧,这些是电视剧的戏说。

  可就算是和平演变,也不会是一蹴而就的事。他要联络多少人?在背地里下多少功夫?这些她统统不知道。

  然后,她还把福晋的事拿出来烦他。

  其实他不是应该管这个事的人。福晋是嫡母,要管二格格他们是理所当然的。她占着大义。

  李薇很清楚这个,她是仗着他的喜欢才敢说出那样的话,而他也是因为喜欢她,才肯应下这样的事。

  他应下后,她虽然还有些小忧心,可不得不说,最大的担心已经不见了。现在她只怕福晋反复,再出些其他的招数。

  二格格是保住了。

  李薇靠在枕上叹了口气,下次福晋再找麻烦,她尽量自己解决吧。要跟他在一起,只想当米虫,凡事都扔给他是不负责任的。

  她还曾经想过,她跟福晋只差了个身份。要是她真的坐在福晋的位置上,难道也能事事都找他?

  福晋出阳谋,她也来阳谋不就行了?

  她也该成长些。不能BOSS暴种了,她只会站着挨打吧?他算是有求必应的GM,那也不能只图他这外挂给力。

  不管是自己练级,还是请人代练,还是买装备武器,反正……她不能坐以待毙。

  李薇感觉就像决定不考研直接工作那时一样,自己成长了,做出这个决定肯定会影响她的后半生。

  她开始在心底设想,如果她是福晋往下会怎么出招……

  到了九点出头,她叫停了孩子们的骰子游戏,撵他们都回去睡觉。她也在洗漱之后上了床,裹着被子继续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感到有个人悄悄进来。他轻手轻脚的脱了衣服,掀起帐子进来,掀开被子躺下,还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她伸手过去,被一只暖烘烘的大手握住,轻轻拍了拍,放回到被子里。

  他轻声哄道:“睡吧,是我。”

  瞬间,她就安心的沉入了黑甜乡。

154、恶人先告状 …

  十三爷府。

  十三爷一身酒气的回来,直接去了福晋的院子。十三福晋兆佳氏赶紧叫人去煮解酒汤,扶住他道:“爷是坐车回来的还是骑马回来的?喝了酒再吹风,明天头该痛了。”

  十三爷坐下道:“不用忙,倒碗浓茶来就行了。”

  兆佳氏道:“大晚上的,喝了浓茶该睡不好了。爷先漱漱口,换了衣服,解酒汤一会儿就好。”

  用过解酒汤,十三爷换了衣服与兆佳氏坐在榻上,道:“我是从四哥那里回来,为了十三妹妹的事,今天四哥帮我把折子递上去了,只是……皇上当时没批,这一拖就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了。”

  兆佳氏担心道:“那可怎么办?爷,要不我回娘家想想办法?”

  十三爷摇摇头,马尔汉虽然是兵部尚书,议政大臣,但他现在也见不着皇上。见着了,也必定是公事。叫马尔汉怎么把话题转到十三公主的封册折子上呢?他一个兵部尚书管这个也太不搭界了。

  十三公主的事,只能以家事来论。由他或上头的哥哥们,或后宫的妃母们,最好是宜妃来开这个口,毕竟她养过十三妹。

  可是……宜妃待十三妹也不过是面子情,他与五哥、九哥都不熟,怎么才能说动宜妃开口呢?

  一夜辗转反侧,早上起来后,十三打定主意去求十四。两人排行挨着,交情其实不差。也就近几年大了以后略有些疏远,但比起旁人还是要好些。

  求十四去走九哥的门路,再把话递到宜妃处。

  他顾不上在兆佳氏这里用早膳,去书房写了贴子叫人给十四送去,道:“跟你十四爷说,就说我在前门大街羊头杨那里请他喝汤。”

  前门大街口热闹非凡,来往行人小贩往来如织,各种车马骡轿挤得水泄不通。

  十三骑马到此,前面侍卫撵开人和摊贩,再守住门口等十四爷来。十三先进店,店老板和小二早就把食客都给请走了,打扫干净恭请十三爷坐下。

  店老板哈腰道:“今儿个一早喜鹊就叫呢,原来是十三爷您到了。昨晚刚宰的小羊,才四个月,一身奶膘还没褪,正是肥嫩的时候。您用点什么啊?”

  十三道:“先来碗清汤,再切盘肉,来两笼包子。一会儿你十四爷也来,他爱吃点味重的,你看着上吧。”

  店老板连声应道:“哎,哎,这就上来!”

  小二麻利的把一大海碗奶白的羊肉清汤端上来,腾起的热气几乎要把人淹了。十三拿筷子一搅,碗底有半碗的羊筋。这算是老板送的,一点小奉承。

  再来一大盘刚从锅里捞出切片的卤羊肉,切成半寸的厚片,上面浇了老板特制的鲜酱。

  两笼包子一笼十二个,个个都有拳头般大,咬开一口,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粉红的嫩肉馅里一丝葱姜不见,这家的包子葱姜都是绞出汁来拌进去的,去腥解腻还吃不出来。

  当年他和十四刚出宫到这家来吃,头回见到那么大个的包子别提多吃惊了。他们在宫里吃的包子,个个都是精致小巧,哪里见过脸那么大的包子?

  他埋头吃得正香,十四来了。他进门就喊:“我没来你这就吃上了!”

  放下鞭子坐在十三对面,拿个包子就咬了一口,十三道:“吃吧,老板昨晚才杀的羊。”

  十四两口才吃了包子的一半,一脸挑剔道:“是蒙古羊不是?”

  十三白了他一眼:“你吃不出来啊?”

  这时,老板把给十四单做的香辣羊蹄、香辣羊尾、香辣牛尾给端上来了,抹汗道:“十四爷您先用着,锅里还有羊蝎子呢,那个费点功夫。”

  十四拿筷子点着老板说:“聪明,知道你十四爷来,特意给爷做的是吧?”

  老板赔笑道:“都是十三爷的吩咐,小的哪有通天眼,知道您今天也来光顾小店啊?”

  十四又得意又满意的看了眼十三,一句话没说,挟了根粗壮的牛尾就啃起来。

  十三叫老板给十四端汤,再拿几个烧饼过来,推到他面前道:“慢点吃。”

  十三比十四大两岁,十三进阿哥所时,十四也被德妃给送进去了。德妃想的是往下十五、十六两个一是年纪差得更多,而且生母王氏是汉人。比来比去,还是叫十四多跟十三一起更好些。

  在阿哥所里,十三一是年纪比十四大,二是他的额娘章佳氏不过是个庶妃,十四却是永和宫主位德妃所出。所以十三就一直照顾着十四。

  两人痛快吃了一顿饭,也都不急着回府。牵着马叫侍卫们跟着,就在街上遛起弯来。逛了半条街,两人都买了不少东西。不知不觉就逛到了中午。两人却都没找地方再合伙吃个午饭的意思。

  叫人把东西送回府,十四看十三多问的是家具摆设,还叫好几个药店给他留了好药,想起十三公主的事,拉着他问:“咱妹妹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叫我家的进去看看?”

  十三摇摇头,道:“宫里有娘娘看着,没事。”说完就叹了声气。

  十四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不是德妃,而是宜妃。十三公主是长在宜妃宫里的。顿时不忿道:“靠那位?她要真有那个心,咱妹妹也不会被指那么远。”

  十三道:“咱们到底不能常常进宫,有娘娘看着还是好一点的。”

  “不是亲生的,能好到哪儿去?”十四冷笑道。

  理是这个理,可话不能这么说。十三本来就不好的脸色这下更坏了,看他如此,十四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是我胡说的,其实翊坤宫那边还是不错的……不然我去找九哥说说?”

  十三迟疑了下,他本来就是打算求十四帮这个忙的。

  十四一见,马上拍胸脯道:“你放心,我这就找九哥去说去,立逼他进宫好不好?”

  十三连忙拉住他道:“你先别忙,我有别的事托你。”

  十四怔了下,反应过来道:“什么事?”他早知道今早十三突然叫他出来吃饭肯定是有事,不过刚才两人说得开心,他就给忘了。

  十三把给十三公主请封的事说了,道:“我想早些给定下品级,再督着内务府办理,省得他们一拖二拖,到最后随意糊弄。”

  十四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内务府那帮孙子都是看人下菜,什么龙子凤孙,他们压根就不看在眼里,改天小爷非抽他们一顿不可!”今年内务府送到十四府上的东西就有些缺斤少两的,特别是炭,有三分之一都是潮的,一点就冒烟。

  当时十四就气得也跟着差点冒烟,跳脚要闯内务府,找他们的堂官过来给他十四爷磕头赔罪。被八爷几人劝下来,八爷掏腰包从外面买了炭给他送去,免得这个弟弟真跑去找内务府叫板。

  不就是看不起爷只是个光头阿哥吗?等爷领了差事有了爵位,非把你们的狗眼给挖出来不可!

  十四想起这个就咬牙切齿的。

  他道:“这事我应了,我先去跟九哥说说,回头再给你信。只是老九那个人你也清楚,嘴贱。要是他这边非要架个姿态等你去求他,你想想到时能不能低下这个头吧。”

  十三平静道:“额娘就给我留了这两个妹妹,为了她们别说低头,就是叫我给人磕头,我都磕得下去。”

  十四摆摆手,上马道:“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你先回去等我的信儿吧。”

  两人分开,十三回了府,刚进门就被书房的管事拦着道:“主子爷,早上您刚走,四贝勒府就送了信来。”

  十三转道去了书房,拆信一看,犹豫起来。他求的是十四,走宜妃的路子。四哥给他想的招是走三爷的路子,去求荣妃。

  而且公主回朝探亲也是件好事。

  这下叫他为难了。

  小太监刚上了茶,他茶也不喝,叫人再去牵马。斗篷还没收起直接披上,出门碰上兆佳氏那里的太监,道:“主子爷这是往那儿去?主子叫了瓜尔佳氏格格带着大格格,等着陪主子爷用膳呢。”好不容易您回来了,那边可都饿着肚子等着呢。

  十三爷府上的大格格刚两岁大,昨天一天没见着阿玛,在屋里闹腾,满府就她一个宝贝蛋,十三也是真疼这个女儿,闻言不由得站住脚。

  他想了想,还是往外走,道:“叫瓜尔佳氏先陪着大格格和玩,等爷晚上回来再去看她们。”

  出门上马直奔四爷府。

  四爷府上,这时正在用午膳。四爷想着早上给十三送了信,他上午没来,中午可能就该到了。也没回东小院,带着弘昐和三阿哥在前头用。

  三阿哥掂记着滑梯,吃饭时都坐不住。

  四爷在上头坐着,时不时的盯他一眼。三阿哥规矩一会儿,又忍不住了。四爷道:“三阿哥,明日叫先生给你讲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一会儿先叫你二哥给你通读一遍,下午记得温习。”

  弘昐趁四爷没注意,在桌子下踩了三阿哥一脚,三阿哥一听晚上还有功课要温习,那晚上就不能回东小院了,瞬间像打霜的花草一样蔫了,没力气的应道:“是,阿玛。”

  弘昐见此,又踩了他一脚。

  三阿哥脚往后一缩,不解的看了眼二哥,再看看上面的阿玛,总算规规矩矩的吃饭了。

  这边四爷一放筷子,弘昐拖着三阿哥就告退了。回了弘昐的院子,他用力点了点三阿哥的额头:“你个大笨蛋啊!阿玛都生气了,你听不出来吗?”

  三阿哥嘟嘴坐到榻上说:“我就是想玩滑梯嘛……昨天回去时天都快黑了,没玩多久就不叫玩了。今天我想了一早上呢。”

  弘昐找出《范文正公文集》,也不理他,叫他坐好就开始诵读,读到‘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时,三阿哥就吓到了。

  读完,弘昐再逐句解释,看三阿哥这下是全明白了,他合上书道:“要是你再这样掂记着那个滑梯,不好好吃饭,不好好读书,叫阿玛知道了,只怕就再也不会让你玩它了。”

  三阿哥紧张的原地转圈,拉住弘昐道:“二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怎么办?”

  弘昐把《范文正公文集》拍他手上,道:“赶紧读吧,阿玛说了明天叫先生给你讲这篇,等先生讲完,中午阿玛有空肯定会考你的。你先温习一遍,有不懂的就问我。”

  两人读了两刻钟的书,太监进来道:“阿哥们歇一会儿吧,下午还要去校场呢。”

  铺好床,三阿哥也不回自己的院子了,他现在常跟弘昐一块起卧,阿玛额娘也不管。收了书,两人躺下,太监查看到窗户有无关严后就退到外屋,道:“阿哥要是想要水或要方便,就叫小的,小的就在外面守着。”

  他刚出去,三阿哥就爬起来打开窗户,弘昐小声道:“你干嘛?”

  三阿哥道:“刚才他关窗户时我看见有人来……”

  两个小脑袋一起挤在窗户缝那边看,果然见到苏培盛领着人进了书房。远远的看不真切,但从服色上看,也是别的府里的主子。不然干嘛劳动苏培盛亲自去迎接带路?

  弘昐道:“不知道是哪个叔叔。”

  书房里,四爷叫十三坐下,听说他没顾上吃午饭就过来了,就叫苏培盛去膳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就赶紧送来。

  一会儿四凉四热两炖品两汤品八样面点就摆了好大一桌子。

  十三心里存着事,随便吃了点就说饱了。东西撤下去,他就把早上请十四吃早饭,想走宜妃门路的事说了。

  四爷先是不快,可细想这样也好。老三那边的荣妃到底跟十三公主没有牵扯,宜妃是个现管,她出来开口是名正言顺的。

  “这样倒是周到。”他道,“只是老九那人是个狗不理,再好的事叫他一办,也会给办糟了。不如下午你随我去一趟你五哥的府里,请他说项。”

  十三来的路上就想过四哥可能会生气,谁知道四哥没气他自作主张不说,还替他继续奔走。

  他心里难免感动,低头平复了下,道:“我都听四哥的。”

  四爷听了心里舒坦多了,面上一柔,笑道:“你五哥是个实在人,话不虚。咱们求到他门上,好不好,他都会给咱们个准话。”他想想,起身道:“你在这里坐一坐,我去你小嫂子那里问她拿点礼物。”

  十三心知这小嫂子必定就是四哥府上的侧福晋李氏,忙跟着起身道:“怎么能叫小嫂子破费?我这就叫人去府里取。”

  四爷按他坐下,道:“你小嫂子跟你五哥府上的瓜尔佳氏交好,让她准备礼物比咱们贴心些。”

  另外,他还想看素素知不知道老五府上的一些事,撞钟也要敲对庙门啊。

  东小院里,李薇正在问计。宅斗的事她是十窍只通了九窍,觉尔察氏远在天边不说,李家也没地方叫她额娘长宅斗本事啊。

  幸好她还有个柳嬷嬷。柳嬷嬷,宫斗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啊。人家在宫里住了一辈子,不管有没有亲自实践过,听得看得总比她多。

  用过午膳,李薇就只留柳嬷嬷一人侍候,开门见山的说:“嬷嬷到我这里来后,一直尽心尽力。从二格格到四阿哥,每个孩子都是靠着嬷嬷才保我们母子平安的。我信得过嬷嬷,就不在您面前说虚话了。”

  柳嬷嬷激动啊,道:“主子,您有什么吩咐,奴婢肝脑涂地,绝无二话!”主子你终于用得着我了!

  李薇比了下正院,道:“那位主子现在脾气变了,看我是越来越不顺眼。我知道自己的分量,这辈子有这个侧字就到顶了。我也不求别的,能跟孩子们安稳过日子就行。只是那边不依不饶,她又站着大义、名分……”

  李薇慎重道:“我想问嬷嬷,我能怎么办才能叫那边……克制些?”

  柳嬷嬷在肚子里把话绕了几个圈,品了又品才敢道:“主子要是不嫌奴婢冒犯,奴婢就实说了。”

  李薇坐直身:“您说。”

  柳嬷嬷道:“那边说到底还是心底虚,您这日子过得越红火顺心,她那边就越不安心,就越想把您给压下去。”

  李薇点头,就是这样!

  柳嬷嬷见此放了一半的心,把主意说了:“依奴婢看,您不如就先低个头。您也说了,侧字您就到顶了。日后再往上就是靠阿哥们给您挣脸面了。如今阿哥们还没长成,您要是为了阿哥们好,不如就先低低头。”

  李薇心里马上不舒服起来,面上却未变,小声道:“您这意思是……叫我去服她的管?”

  柳嬷嬷人精子,听话听音,马上道:“真服假服,能哄住那边就行。叫她对您放心,别老拿捏您不就行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日后的变数多着呢。您这边三个阿哥,依您的宠,后面有几个还说不准呢。”

  她见李薇不像高兴的样子,想想还是把实心话说出来了,道:“奴婢说句冒犯的话:她是主子,她在上头坐着。咱们低低头……本就是应当应分的。”

  李薇靠在枕上,道:“嬷嬷能把这话说给我听,那就是我的知心人。只是这头,我低一低没事。从她进府,这头我就一直低着呢。可……她那边不止要我低头,还要弘昐几个也低头。”

  柳嬷嬷怔住,李薇沉重道:“……所以为了他们,这个头我也不能低。”

  柳嬷嬷犹豫了下,劝道:“您别怪奴婢,大阿哥在上头,咱们的二阿哥这头低不低的,由不得咱们。”

  李薇摇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当弟弟的给哥哥低头无妨,这是应该的。可能做弟弟,却不能做奴才。”

  柳嬷嬷吓得起身离座扑通一声跪下了,哆嗦着就要磕头。

  李薇淡淡道:“嬷嬷起来吧。嬷嬷回去帮我想想,这做弟弟不做奴才,这个头该怎么低……”

  柳嬷嬷退出去,刚出门就看到四爷站在门前,膝盖一软又跪下了,不及出声求饶,四爷就掀帘子进屋,压根没理她。

  屋里,李薇背对着门坐着正在想心事,不妨身后伸来一只手摸到她的肩上!

  “啊!!!!!!!!!!!!!!”她吓得大叫!

  一回头,四爷也被她吓得心险些从喉咙口跳出来!

  她捂住胸口道:“天啊……你吓死我了……”

  四爷刚才先是在门前被她和嬷嬷的话惊的回不了神,进屋又被她这一声惊叫吓得不轻,再听她这么说,顿生这人恶人先告状之感!

  他严肃的瞪着她,半天才道:“你才要把爷给吓死了呢。”

  155、骗纸 …

  外面的玉瓶听到屋里的声音就要往里冲,柳嬷嬷还跪在台阶上,苏培盛上前一把将玉瓶拉回来,将柳嬷嬷踹开后,拖着玉瓶到一旁小声道:“我的姑奶奶!你也听听那声儿是不是你主子叫你进去救人啊?这明明是两位主子闹着玩的!”

  玉瓶刚才被李主子那一声叫得这会儿脑袋还是晕的,苏培盛说她也反应不过来,还想往屋里进。

  苏培盛苦口婆心:“姑奶奶,我拉住你是为谁啊?你进去惹着主子爷了,或者万一真是李主子惹着主子爷了,你进去也是一个死!咱们再等等看,真有个不好……也别你进去填这个坑……”他呶呶嘴指着西厢,道:“去那边哭才行啊。”

  玉瓶匆匆扫了眼西厢,道:“您说的都对,是我不识好人心行了吧?”说完甩开苏培盛几步闪到屋门口,在窗户外小声叫了句:“主子?”

  苏培盛该劝的该说的都说了,自觉也算当了回好人,虽然没人领情吧,他也觉得自己够善良了。玉瓶决心要找死,他也不拦着。

  何况说话听音,刚才明明李主子明明叫的欢快着呢。谁知道主子们在屋里玩什么新鲜花样?也就玉瓶这没嫁过人的听不出来,他侍候四爷这么些年,什么墙根都听过了,在李主子这里,四爷什么时候都跟喝了仙露似的爽快。

  再说,以李主子的心性,她就是当着主子爷的面说出福晋该死这样的话,主子爷也顶多冷冷她或训一顿,半点都不会当真。连他都看得出来,李主子那人,那就是戏文里唱的刘后主。身边一堆精兵强将围着,更衬得人傻了。

  小小年纪跟了主子爷后事事都有人替她管着、想着,主子爷再哄着、捧着、宠着,人早给养废了。别看嘴里说得多热闹,真叫她干,十成里能有一成不办走样,他苏培盛就把眼珠子扣出来!

  主子爷心里也清楚着呢。自己个枕头边睡的人,他也不能放个精明能干的啊。李主子就算以前真有七分的精明,叫主子爷圈了这么些年,七分能剩下三分都是李家祖坟冒青烟了。

  他就看着玉瓶这丫头先是面色发慌,跟着屋里说了句什么,她就放心多了。

  看吧,他就说不会有事。

  苏培盛打了个哈欠,横竖主子爷在李主子这里,原本一刻钟的事都能办成两刻钟,那是就跟屋里的凳子上都涂了糨子似的,坐下就忘了起来了。他进了茶房,对玉烟笑道:“跟着主子跑了一天了,小丫头给你爷爷上碗茶来尝尝,我也歇歇腿儿。”

  玉烟笑呵呵道:“苏爷爷辛苦,玉烟这就给您煮茶去。”背过身去暗骂个臭阉狗!跑这里来充大爷了,也不看看你的脸有多大!

  她捅开茶炉把铜壶刚放到火上,玉水掀帘子进来道:“主子爷来了好半天了,怎么这会儿还没上茶?”

  玉烟赶紧道:“早好了,这就给你。”说罢把两个提盒给她。一个是茶壶、茶杯等物,一个是配茶的各样点心。

  玉水提着到了正屋,在堂屋的小几上把提盒打开,用托盘把茶送进屋里。西侧间里,玉瓶正捧着小库房的账册给主子看,主子一边挑着,一边跟主子爷说话。

  李薇选了几样今年她新得的首饰和布料,对四爷道:“如今听说瓜尔佳氏过得不怎么好了。她跟刘佳氏在宫里阿哥所时还算受宠,出来后这几年是渐渐都不行了。现在那边府里受宠的是个马佳氏。”

  四爷扫过素素挑的东西,府里不受宠的女人,只怕就欠这些光鲜的门面东西了。

  他道:“你跟她挺好的?”这种事都知道。

  “以前还能说上几句话。上次见面,她也不爱说话了。”李薇想想道,不过点头之交。

  四爷好奇了,“那你去哪里打听的这些?”

  李薇小小瞪了他一眼,不乐道:“谁打听了?这都是三伯家的田氏跟我说的。”

  四爷笑笑,拍拍她的手,“好了,是爷误会你了。”道了歉又觉得不对,眼一瞪道:“还没给你算账呢,你倒先给爷安了两个罪名!这会儿是爷正有事没时间跟你说这个,等晚上爷空了再问你!”

  李薇低头,一脸‘我正在深刻忏悔’。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叫苏培盛进来,让他去把前面库房的册子拿过来,对她道:“前头你十三叔在等着,为了他妹子的事,一会儿爷跟他出去一趟,晚上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等弘昐他们下了课,叫过来跟你一块用晚膳。晚了也不必叫他们再回前头去,就在你这里歇了。”

  他起身,两人手牵在一块,她也就跟着起来,两人慢慢踱到门口。

  他道:“苏培盛把册子送来,你准备一下给老五的礼。他一份,他福晋一份,他的长子一份。那个瓜尔佳氏跟你好,就把你的礼单独给她添上。马佳氏就算了,不必给她。写好单子叫苏培盛送到前头去。我和你十三叔就在前头等着。”

  两人站在门前继续说。

  他道:“晚上不必等爷回来用膳,这个点去晚上说不定就要在老五那边用了。”

  李薇点点头。

  他突然弹了下她,道:“爷的儿子不做奴才,你操心点别的吧。”说完就见素素的眼睛瞬间发亮了!

  李薇高兴的几乎想给他来个拥抱!听墙角神马的真美好!四爷简直就是机器猫小叮当,有求必应啊!下回偷偷故意背着他说点什么,说不定愿望都能实现啊!

  四爷却是笑得心里有些苦涩。他看着素素,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最后只道:“外面冷,不要送出去了。”

  他一出去,就见苏培盛已经捧着账册等在外面了。

  苏培盛在外面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听见两个主子在门口说话,就是不见出来。他心道他说什么来着?这不是屋里涂了糨子,这是李主子就是卖糨子的。

  他偷偷抬抬眼皮,见跟在四爷后面的李主子笑得都成朵花了,晃得他都有些眼花。一晃神,两位主子都走过去了,玉瓶这丫头站在他跟前笑眯眯的说:“苏爷爷,您把这账册给我吧,老叫您这么捧着也不是个事不是?”

  苏培盛白了她一眼:“你个小死丫头,一点情都不念,刚才你苏爷爷还提点你来着。”说着把账册递出去。

  玉瓶接过来连声笑道:“我领您的情,领您的情!”

  苏培盛撵上去,见两位主子在院子门口又粘糊开了。主子爷哄孩子一样软声道:“这么冷的天,你又这么跟出来,一点话都不听!快回屋去,等爷晚上回来找你说话。”

  他心道,您说得厉害,可声音这么柔,李主子会怕才怪了。

  李主子也是软绵绵的,那眼神跟那糖丝一样又粘又甜,直勾勾盯着他们主子爷,道:“我都听爷的,这就回去。爷出去别多喝酒,那东西伤胃。喝了酒再骑马回来喝一肚子冷风,身体都搞坏了。”

  四爷柔声道:“爷知道了,回去吧,走吧。”

  苏培盛心道,你们两个倒是把手撒开啊。

  好不容易两人的手撒开了,四爷走了,他赶紧跟上,回头瞧李主子还含笑看着主子爷的背影。叫他看了都有些暖心。要是……家里也有个人这么掂着他……

  苏培盛想想,是在外头娶个老婆,还是在府里结个菜户?皇上才说不许结菜户,府里主子爷虽然没说,可大概也是不许的。但娶了老婆放在外头,又怕她爬墙。想想真不是滋味。

  前面主子爷越走越快,他就把脑子里的东西先放下,侍候主子爷要紧。

  四爷的心里全是刚才听到的素素的话。

  ‘能做弟弟,却不能做奴才’

  他缓缓呼出一口白烟,脚下加快,心里却更加沉重。弘晖与弘昐之间的矛盾随着两人长大,只会越演越烈。他私心里希望他们两个当好兄弟,却不能自欺欺人。

  如果他今后于大位无望,新君上台。一个府里立出两个靶子,叫他们自相残杀,上头的皇上才能安心。

  就如佟家的佟国纲和佟国维。这两个兄弟叫皇上摆布的几乎是反目成仇。明明有着涛天的权势又如何?

  如果他今后能……坐到那个位子上去,弘晖与弘昐兄弟之间就更没有情谊可言了。

  想到此,他不由得想起府里如今只有素素一人独有三子,福晋一子。弘晖不是在与弘昐对抗,而是与弘昐兄弟三人。

  四爷心中渐渐冷静下来。

  素素是他要宠的人,她能生也是有福气的象征。就算今后真的同室操戈,那也是日后的事。何况,他这个当阿玛的也不会看着他们兄弟之间斗成乌眼鸡。

  等他真坐到那个位子上时,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到前头时,十三已经喝饱了茶,等得心焦又不好催促,恰好弘昐和三阿哥都起来去校场了,他干脆跟着一起去校场跟侄儿们一起拉弓打拳去了。

  四爷到书房扑了个空,听说后转头去了校场。

  见十三正把着手教三阿哥拉弓,他过去笑道:“十三,你的弓马好,日后常来教教你这两个侄儿。”

  十三笑道:“那可好,我还没儿子,听民间的老人说多跟男孩在一起能生出儿子来。”

  四爷喷笑,道:“那说的是妇人!哈哈哈哈哈!”

  十三惊讶的发现四哥的心情好像变得相当不错,跟着笑起来,道:“四哥这是笑话弟弟呢!”

  弘昐和三阿哥都走远了不妨碍他们说话。四爷好久没跟人拆拳,赶紧跟十三对打起来,不想十几招过后就有些招架不住。

  四爷停下,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十三,你出宫后身手反正进益了。怎么,日后想去当将军,领兵打仗?”

  十三自失的一笑,道:“哪儿啊……不知道四哥还记不记得,你们出宫后不久,皇上就开始偏爱直郡王。我们几个小的也是打那时起才勤练弓马的。”说白了,无非为了圣宠而已。

  四爷细想,果然从十阿哥往下,十二阿哥躲了,十三、十四全都是弓马好的。过年时老十还跟十四在御前打了一场呢,原来是想显摆身手,学直郡王领兵进军中啊。

  两人失了打拳拆招的心,洗了手回了书房。十三担心自己说错话,四爷却在沉思,两人在书房坐下,上了茶后,四爷道:“十三,有没有想过领兵?”

  十三想是想过,却拿不准四爷的意思,道:“弟弟年纪还小呢……”

  四爷打断他的话,道:“小可以学,明年直郡王肯定要去科尔沁送嫁的,到时你要是愿意跟着去,四哥就想办法送你进去。”

  十三震惊的起身道:“四哥?”

  四爷摆摆手要他坐下,“这就吓着了?”

  十三茫然落坐,有些不敢相信。四爷道:“咱们兄弟中,只有大哥真正摸到军权,现在军里服他的人也有不少。你要想走这条路,只能去求大哥。”

  十三马上说:“四哥,我是想跟着你的……”

  四爷一怔,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说完拍拍十三的肩,心里挺高兴,这个弟弟没白护着他。

  他道:“十三,个人的前程是要自己挣的。我只问你想不想,想,还是……不想?”

  “想。”十三斩钉截铁的道,“四哥,我想!”他握紧拳头,他想要权势!这样,他就不会再被人随意摆布!不需要再被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吓得数月不得安寝。要是他有权势,妹妹也不会这样就嫁了出去。

  他更不会想给妹妹递个话,送些东西都要四处托人情。

  四爷看到了十三眼底的野心,但此时此刻,他宁愿要一头狼,也不要一只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赵全保就把礼物单子送来了。苏培盛验过后开库备好礼物,报到屋里,四爷看了一遍,点头道:“还算齐整,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去你五哥那里。”

  十三赶紧起身,心又提了起来,道:“好。”他刚准备走,又想起忘了给府里兆佳氏说一声,道:“四哥帮我给我府里送个信吧,就说我晚上不回去用了。”

  四爷点点头,对苏培盛道:“给你十三爷府里说一声去。”

  两人骑马出府,一直到快八点才回来。

  李薇正在盯着这群玩疯的孩子们洗脚准备睡觉,她发现弘昐和三阿哥好像把回东小院当周休二日来疯了,每次回来都是狂玩骰子,现在又添了个滑滑梯和荡秋千。

  她现在严格按照晚八点必须叫孩子们上床睡觉的作息在执行,谁叫他们六点就要起呢?小孩子睡不够会长不高。

  弘昐和三阿哥都不相信!

  “阿玛天天比我们睡得晚,比我们起的早,阿玛就长得很高。”弘昐现在已经很不好骗了,以前她说什么他都相信的。

  李薇深感长辈的威严正在丧失中,严肃又沉痛道:“你阿玛以前能长得更高的,都是他睡得太少,才少长了。”

  弘昐又提出一个不能解释的疑点:“额娘怎么能知道阿玛原来能长多高呢?”

  李薇卡壳了,见这两个小子一脸‘你果然又在骗我们’的表情,灵光一闪,道:“你们阿玛脚大!脚大的人长得都该很高才对,这就能树越高越粗是一样的。长得高,脚下就要站得稳,脚就要长得大些。”

  这个……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

  只是三阿哥仔细想想,问道:“阿玛的脚……有多大啊?”

  弘昐也没见过啊,两兄弟面面相觑,看二格格,见姐姐早躲到外面去了。只好继续看额娘,求解释。

  李薇比划了下,想想又比划得更大些,道:“你阿玛脚有这么长。”

  弘昐一眼看去,惊道:“阿玛的脚真长得跟丝瓜一样长?”

  院子里以前种了葡萄,近几年还栽了黄瓜和丝瓜,反正都是爬藤的,也都能吃。李薇还教过他们把丝瓜养老了,可以掏瓤用来搓澡。

  多么新奇!弘昐几个现在用的就是去年长老的丝瓜掏的瓤做的洗澡巾。

  所以,当他这么喊出来后,李薇也看她比划的,貌似有点长过头了……

  外屋,二格格笑得要喘不过气来了。额娘坏死了,还是这么喜欢逗他们,现在她不会受骗了,轮到弟弟们了。

  此时,门帘一掀,阿玛进来了,还问她:“额尔赫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二格格:“哈哈哈哈哈!”直接把眼泪笑出来了。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都出来了,弘昐和三阿哥一见是阿玛,先看他的脚,看完一起扭头谴责的看额娘。

  额娘,你又骗人。

  156、厉害的额娘。

  四爷弄清原委后,很简单的叫人打热水来,跟弘昐三人一起泡起了脚。父子四人坐一整排,个个脚下都摆着个木桶。

  弘昐在见到阿玛的那一刻起就端起‘哥哥’的架子了,坐得腰背笔直,一脸严肃认真的泡脚,就是小脸蛋还有些泛红。他都这么大了还会被额娘哄住,真丢脸!

  三阿哥还是有些怕四爷的,可四爷最近对他非常疼爱,他是想撒娇又不太敢,就一直勾着头看着坐在中间的阿玛。

  四阿哥一岁多,最近说话越来越溜了,就特别喜欢说话。他泡脚的桶下面支着个凳子,不然他那小短腿坐到榻上,根本够不到木桶。

  他趴在四爷胳膊上,说:“阿玛,为什么你泡脚的水这么黑啊?”

  四爷泡脚用的是中药汤。他在外面跑一天,又骑马又吹风的,泡脚解乏又驱寒。

  四爷逗他:“阿玛这泡的是药。”

  四阿哥苦着脸很同情的看他:“阿玛泡脚也要喝药啊。”

  四爷叹气,“是啊。”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上面竖着个小鬏鬏,绑着红绳子,还栓了个金铃铛,他在屋里跑跑跳跳时就叮叮当当的响。他自己还特别喜欢这个声音,常自己一个人在原地使劲蹦,听铃铛声玩。

  四阿哥缩了下,他这一年养得不错,就小小病过两次,但每逢换季时,白大夫都会熬些药汤给他喝。所以喝药这回事,他是有足够的经验的。有次差点叫他跑到东小院外头去,就是为了不喝药。

  他偷偷跟他的奶兄把衣服换了,三个小男孩大小个头都差不多,就凭衣服认人,头上又都绑着小鬏鬏。

  最叫李薇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骄傲的是,他居然没忘了把头上的小金铃铛换到奶兄头上去。

  这聪明劲!

  为了惩罚他不乖乖喝药,顺便也想奖励他这么聪明,她告诉他能从一数到一百就不用喝药了。所以一直到现在,四阿哥没事时就扳着手指数数。

  在他看来,没有比喝药更辛苦的事了。不过他想要是阿玛,从一数到一百应该很简单吧?要是大人都数不到一百,那他也能跟额娘说说别为难他了。

  他对四爷道:“那阿玛,你可以跟额娘数数啊,数完就可以不泡了。”

  四爷知道四阿哥最近正在努力为不喝药而数数,他也想治治这小子这个不喝药的毛病。素素不训不骂,她的这招教孩子还真是不错。

  他问过她,她说:“四阿哥这么聪明吧,我是真高兴,要是罚了骂了,把他这聪明劲给压下去了可怎么办?反正他现在一数到八十就往回倒,等他真能数到一百,这一季的药也差不多该喝完了。下次就换个别的喽。”

  这时,四爷就道:“可是你额娘说,阿玛要能解出《三角形论》上的十道题才行。”

  弘昐听前面还以为阿玛也学额娘在骗人,可他又觉得不可能。阿玛怎么可能像额娘一样骗他们玩呢?听到《三角形论》后倒抽一口冷气,坐他旁边的三阿哥也张大嘴‘哇’了一下。

  两人心有戚戚的对了个眼神,这下完全相信额娘真?的叫阿玛泡脚了。

  《三角形论》有多难,他们现在才学了不到十页,已经脑袋打结了。三阿哥一开始还觉得这门课挺好玩的呢,他自己的箱子里还收着一堆积木,据说是他小时候的玩具。他以为这个《三角形论》就像这些长方形,方形,三角形的积木一样简单有趣。

  他错了!

  四阿哥可不知道什么是《三角形论》,他见阿玛和两个哥哥全都一脸沉重,顿时觉得这个《三角形论》很厉害!

  额娘好凶……

  李薇出去一会儿回来,看着时辰四爷已经泡够了,该叫人给他按摩了,进来就道:“差不多了,不用泡了。”

  四阿哥就看阿玛果然很听额娘话,这才把脚从桶里抬起来。

  额娘好厉害……

  丫头们把木桶抬出去,李薇把毛巾给他们,要四爷也以身做则,“自己擦脚,擦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她扳着这群小家伙的脚,看看指甲长不长,有没有磨出水泡来。弘昐和三阿哥每天下午都有体育课,这个必须好好检查。

  没问题后,她拿出羊油来给三个小家伙的脚上都涂上,涂得香香的。弘昐大了,早就不肯让她给涂脚了,三阿哥跟哥哥学,她只好把全部的慈母热情都倾泻在四阿哥身上,把他的一双小脚丫抹好后,还作势要咬,一边啊呜,一边说:“我要把你的小脚丫吃掉了。”

  四阿哥咯咯笑着,小脚乱蹬。

  闹够玩够了,三个小家伙也心满意足的参观了阿玛的双脚(根本没有丝瓜那么长!),四爷很配合的伸脚给孩子们看,四阿哥还坐到四爷脚面上让他抬起来玩骑马。

  最后,终于把这三个都给送回屋去睡觉了。李薇再巡视一遍回来,确定二格格等在内的孩子们都好好的躺在被窝里了,她才能安心睡觉。

  回屋时,四爷正躺在榻上,下面是个捏脚的小太监。

  他听到她进屋的声音,抬眼笑着冲她伸手,道:“都睡了?”

  她把手给他,坐到榻沿上,道:“都睡了,四阿哥最有意思,一躺下就扯呼,孩子就是心里干净,睡得快。”

  说完她见四爷笑得很有深意,直觉不对,问:“怎么了?”笑这么怪干嘛?

  四爷目视她,握着她的手揉道:“没事,只是觉得孩子们像你的多些。”

  “哪有!”李薇才不认呢,“额尔赫长得跟娘娘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三个男孩个个都像你,细眉凤眼。”还全部是单眼皮!她可是双得很!

  四爷笑了,晃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下回生个像你的。”

  还生?这都四个了。

  李薇怕再生身材不好恢复啊,她现在就觉得臀围吧,已经比较丰满圆润了。特别是现在瘦下来了,整个人成了葫芦型,丰满的上围加丰满的下围。她很努力的把小肚子减掉了,可好像整个人的画风越来越不对了。

  难道以后要开始走熟女风?

  反正她想像不出自己风情万种是什么样。再接下去就该是胸大无脑了,她看看高耸的双|乳,感觉这个词离她已经越来越近了……

  于是,她机智的转变了话题,体贴的问起四爷,五贝勒府上一行结果如何啊?十三公主的前程实在令人担忧!

  四爷从善如流的跟着说起老五府上的事。

  ……反正,她憋不住话,早晚会说出来的。

  他和十三到了老五府上,知道他最近除了户部也没什么地方要去,十有八九是在家。两人事先也没递贴子,就这么直接过去了。

  十三是怕五哥躲事,四爷是不必问,就知道老五肯定要躲事。走这一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从根上起,他并不看好十三搭路子求到宜妃面前这回事。

  比起十三,他从永和宫想起,对宫中娘娘们的做风还是有些了解的。翊坤宫与永和宫相比,给人的印象确实比较风光,爱折腾一些。

  但宜妃能受宠近二十年,凭的可不是家世或容貌。

  这些娘娘们都有一个行事准则:就是绝不跟皇上对着干。

  所以,如果皇上真的看重十三公主,宜妃肯定会乐意开这个口。

  但目前的情况时,皇上因为直郡王而更看重直郡王府大格格与科尔沁的婚事,对十三公主只是寥寥罢了。

  既然如此,宜妃也会和皇上一样,‘忽视’十三公主的。

  老五确实在家,挺热情的接待了兄弟,东拉西扯的三人一直聊到了晚膳时。十三拖着不肯走,四爷也就当没看出老五不想掺合这事的意思,也不说告辞的话。

  要是只有十三,老五摆个哥哥架子,说句:“今儿个不巧,府里还有事,你的事哥哥记下了,以后给你个准信儿。”这就能把十三给撵出去了。

  但有四爷在,这是哥哥。老五当弟弟的不能把哥哥给撵出去,只好捏着鼻子叫人摆席请他们用晚膳。

  席间,四爷借口方便出来了趟,老五跟着就出来了。两人避到一旁说话。

  老五道:“四哥,别难为弟弟了,你带十三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爷叹道,“不是你四哥难为你,老五。十三他额娘就给他留了这么两个妹妹,眼见他为十三公主的事着急上火,咱们当哥哥的能袖手旁观不能?”

  老五不管是对十三,还是对十三公主都没什么感情。是亲兄弟不假,可从小不是一起长起来的,又不同母。十三进书房时,他已经不用读书了,何况还有个叫他操心的亲弟弟老九在。而十三公主进翊坤宫时,他已经出宫了。

  宫里兄弟姐妹多,多得叫人都不稀罕了。去年宫里的十九阿哥没了,年纪太小才两岁,他听了也只是唏嘘一场,想的不是他是弟弟,而是他的三阿哥也是这个年纪,可别出什么事。

  听说后,他还特意到瓜尔佳氏那里去看了一眼。就为看看三阿哥怎么样。

  但四爷逼问到家里,他也不能推得太干净,只道:“四哥你这是逼我。那我只能答应你去宫里给娘娘提一句,成不成可不好说。娘娘如今也艰难,等闲见不着皇上。见着了,就是咱们这些亲儿子还要顺着皇上的话说,叫娘娘跟皇上提,她也只能看时机。”

  四爷也只是要个态度,成不成真不在意,谢道:“都是四哥不好,一会儿回到席上自罚三杯。”

  老五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回到席上,十三已经等急了。他能猜到两个哥哥出去是说什么事,等他们回来,四爷自罚三杯,十三忙道:“该我喝才是!”他陪了九杯,喝完眼睛都发直了。

  五爷怕他喝多失态,他也不是爱看人出丑的那种人,就叫人把酒撤了,改上茶。

  他道:“十三,娘娘其实也疼十三公主,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不然也不会在敏妃娘娘过去后,把她给接到翊坤宫来养。”

  十三点头,酒意上冲,再想起额娘就有些失态,他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下来了,胡乱抹了把脸道:“我都知道,我心里也一直是感激娘娘的。”

  当时章佳氏一死,留下三个子女成了无母的孩子,十三还好,是个男孩又进了阿哥所。两个公主,十三公主大些,十五公主比十三公主还要少两岁。要不是宜妃确实偏爱十三公主,也不会不要小的,捡大的养。

  就是十三,以前也更担忧十五公主受人欺负。

  五爷拍拍他的肩,叹道:“你明白就好,这事我记下了,明天就进宫说说看。只是你五哥不能骗你,这事……我不能打包票一定会成。”

  十三心里一沉,但好歹是个希望,还是应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额娘死后,没有人真能一心一意为他们兄妹奔走打算了。不管是五贝勒还是宜妃,做了是情份,不做是本份。

  人家肯开口,肯应下这事,他就该感激。没谁欠他的。

  事说完了,四爷就带着十三告辞了。送走这两个不速之客,五爷也是头大。下人送来礼单,他拿着礼单就下意识的往瓜尔佳氏的屋里走。

  长子弘升是刘佳氏所出不假,可此女心性有暇,叫他不能放心。所以建府后府内大小事物都是交给瓜尔佳氏的。

  瓜尔佳氏有两个阿哥,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这两个月就要生。看在孩子的份上,五爷对她也是越来越看重的。

  他扫了眼礼单,进了瓜尔佳氏的屋子,好奇道:“你与四哥府上的李氏交情不错?她还特意给你备了礼。”

  他把礼单递给瓜尔佳氏,她接过看了道:“人家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这单子周全着呢。”有刘佳氏有她,有福晋有弘升。她生的老|二弘晊就没有礼物。

  合上单子,瓜尔佳氏心想是不是该叫弘晊得空也常往四贝勒府上走走?李氏的弘昐和她的弘晊处境上倒是相似,叫两个孩子在一起玩一玩,能处出情份来也算是件好事。

  五爷嘱咐她道:“你看着这份单子,给四哥府上多少回个礼。别太厚了。”

  瓜尔佳氏应道:“那我就叫弘晊走一趟吧,我这身子也实在是不敢出门。”

  五爷点头,弘晊也到了可以出门交际的年纪了。

  他叹了口气,想到明天要进宫的事就心烦,可答应了不做也不行,道:“你再看看,备份礼给娘娘,明天我进宫。”

  157、甲之蜜糖

  五爷第二天就赶紧递了牌子进宫,下午接了信就奔翊坤宫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他额娘给撵出来了。

  被宜妃毫不客气的拍了一顿的五爷觉得自己特别没良心,为了外人来逼自己额娘。

  他垂头丧气的走在街上,正好叫九爷瞧见了,拉到了一旁的酒楼里,叫了两个弹唱的侍候着,九爷亲自给他五哥把盏,道:“我的五哥,这是从哪儿叫人给蹶回来了?”

  五爷走的那条大路只通到一个地方,九爷也不必他答,自斟一杯嘬了,道:“你这是进宫找娘娘了?什么事为难的要娘娘出手啊?还叫蹶回来了。”

  五爷本来就不抱希望,再说,这事跟他关系也不大,就是被宜妃说了几句心情不好而已。

  他道:“没什么事。”跟着把四爷和十三昨天去他府里,提着东西求他找宜妃替十三公主关说几句的事说了。

  九爷听了就放了杯子,五爷道:“娘娘说她养十三公主一场,不必我说,她心里就记着呢。叫我别多事。”

  宜妃说的没这么客气,她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当你额娘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当年能把你扔给太后,今年就能把十三公主扔到科尔沁去,是吧?”

  五爷好悬没叫他额娘这话给吓跪下。

  宜妃说着眼圈就红了,年纪虽然在那里放着,人品样貌也在那里放着啊,梨花带泪自是风情无限,可惜这会儿没人,唯一的儿子还是跪在下头,头都不敢抬。

  所以她眼圈红归红,一会儿泪意自己就咽回去了。皇上不在,她干嘛费劲哭啊?

  她平平气,冷淡道:“你额娘在外头被人骂得够多了,不缺你这一个,你就省省劲吧。”

  五爷还要继续磕头,她把揉成一团的手帕扔下去:“行了,起来吧,叫人说我现在连亲儿子都容不下了,给你额娘留点脸吧。”

  五爷只好爬起来,也不敢坐了,凑上前去连连作揖求娘娘息怒,儿子无地自容了。

  宜妃对着五贝勒平常是不敢说一句重话的,比不得老九随意摔打。这个儿子到底不在她身边长大,难得大了也不怨恨她,一副忠厚心肠。

  她长长叹了声,道:“额娘跟你也不说虚的。之前把十三格格要过来,一是当年额娘跟章佳氏多少有些情份,二来也是想替你们兄弟结个善缘。她比十五格格大两岁,指婚也早,还有哥哥十三阿哥。”

  她本来想的真的挺好的。到时十三格格指了婚,叫老五或老九去送个嫁,既在皇上跟前露了脸,又能给十三爷卖个好。

  如今她年纪大了,早就无宠了,索性位份在这里放着,满宫上下也都愿意给两分脸面,但想再给两个儿子帮什么忙是不大可能了。

  叫她这个一宫主位跑去奉承那些得宠的小贵人、小妃嫔,她又舍不下这个脸。

  反正皇上的公主只有一个永和宫所出的五公主留京,就那也没活过几年。抚蒙是苦了点,可人人都如此,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她自认待十三公主这几年也是尽心尽力了。指婚后,她也是想送佛送到西,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最后这一个头。

  可谁叫皇上邪了门的看重直郡王,连带直郡王家一个大格格都比宫里的公主贵重。她这番盘算才落了空。

  皇上压根想不起来这个女儿,她想借着十三公主在皇上面前卖个好都卖不成,能怎么办?

  近两年,皇上不再往后宫流连,叫人侍候也是喊到乾清宫去。两下里都落了空,她还想喊冤呢。

  外面人都说她冷心冷面,待五贝勒如此,待养了几年的十三公主也如此。宜妃性情高傲,不屑跟人解释去,可是气闷在心里也是憋得她难受。

  叫五爷这么一冲一激,倒是趁着骂儿子,把气给撒了个干净,浑身神清气爽。

  她畅快了,就有心给儿子解释:“现在皇上不爱到后面来,你额娘我也是束手无策。我知道你也是受人之托进来的,别的不敢说,只要十三公主在这宫里一日,就有你额娘我护着她,管不叫她受一丁点委屈。只是别的,你也别找我,我也没办法。”

  让灰心丧气的五爷在九爷面前吐了一次苦水。他已经尽量往轻了说了,一抬头,九爷容色不对,五爷马上往回找补:“你这是什么样子?我都说没事了。娘娘也是一时心情不好,拿我撒气而已。”

  九爷道:“可不是找你撒气吗?谁叫你往上冲的?你要跟我似的,知道最近娘娘心情不好,你自己机灵点别进宫找骂不就行了吗?”

  又叫弟弟训了一顿,五爷只好闷头喝酒,九爷给他倒酒,道:“我也不是在气这个,叫娘娘骂两句算什么?是之前十四也来找我说过,也是为了十三公主的事。”

  “找你?”五爷明白了,道:“也是想要你去求娘娘?”

  九爷点点头,挟了一筷子脆生生的猪耳朵,咯吱咯吱的嚼着,道:“十四说,十三就是着急这个封号的事。其实叫我说这有什么好急的?到了要嫁之前再封也来得及嘛。”

  五爷忍不住道:“来不及。你不知道,这封号不确定,内务府怎么备嫁妆?十三也是怕封号定得太晚,内务府在嫁妆上再玩花样。”

  “是,是,是,我不懂。”九爷不耐烦听这个,道:“来不来得及也不是咱们的事,你啊,别管了。娘娘不是说了吗?不行,咱们就这么回给他们得了。再说了,干嘛老叫娘娘辛苦啊?老四和十三怎么不求永和宫去?”

  “你这不成抬杠了吗?娘娘养过十三公主……”五爷道。

  九爷险些被他这亲哥给噎得连这酒都不想喝了,都说了不是他们自家的事,管这么多闲的啊?

  自己亲哥,九爷连忙拿酒壶给他倒酒,道:“我错,我错,我的错行了吧?喝酒,喝酒啊。”把五爷灌了个半醉,叫人给送回去了,他转头去了八爷府上。

  进去后一坐下就说:“八哥,你不知道吧?十三都快急疯了,先托十四找我,又拉着四哥去找我们家老五,非要我们娘娘去给皇上说,赶紧把十三公主的封号给定下来。你说,他们这是急个什么劲?明年才嫁,现在就急起来了。”

  八爷打进门起就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叫人上了碗浓茶给他,道:“为了嫁妆吧?”

  九爷竖起个大拇指:“八哥您真是门清啊!”完了一叹,道:“可不是为了嫁妆吗?内务府那群孙子也是看人下菜的,连咱们这些阿哥都敢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公主?封号一日不定下来,他们就敢拖,拖到最后随便装些东西就把十三公主给打发出去了,难道十三公主到了夫家,还能写封折子回来哭嫁妆不对头?”

  他东拉西扯坐到了日将偏西,才起身告辞。走在路上,九爷心道,这下事就齐了。这事一告诉八哥,按八哥的性子是必定想掺一脚卖个好的。这个好卖出去,领情的人可多了。十三算一个,四哥算一个。宫里的娘娘也能算一个。

  他长出一口气,这一下午先是灌酒,又灌了一肚子茶,这里还咣当着呢。

  不过,比起五哥进宫挨骂,他这样可聪明多了不是?事能解决就行。到最后十四那个人精子肯定会领他的情,至于他又去找谁卖好,这他就管不着了。

  早年,他出宫前还曾得十三公主给做过两个扇袋、荷包,好歹也叫过他几年哥哥,就当是他为这个妹子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西边,将将要没入地平线下的夕阳投射出最后一片金灿灿的光,把脚下的紫禁城染上了一层金色。房顶街道,路上的行人,全都被映成了金色。

  九爷眯起眼,被这阵光刺得眼痛。他打了个哈欠,今天真是累得够呛,回去可要好好歇歇。

  回了府,府上的人马上跟他说十四爷就在府里等着他呢。九爷累得不想应酬,见了十四就道:“十四啊,这事不成啊,哥哥为了你的事跑了一天,这会儿还没歇歇脚呢。”

  十四轻松笑笑,道:“那九哥你就先歇着,我知道信儿就行了。”

  他痛快告辞,九爷才能安稳躺下,心道:就说这是个人精子吧?看,多灵啊。话都不用说二遍。

  八哥也是响鼓不用重捶的精明人,跟十四比就多了三分沉稳。十四这样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等他什么时候摔个跟头就好了。

  八爷府上,送走九爷后,八爷就去了八福晋那里。八福晋一见他就掉泪,最近八爷在府里格格处歇得多了些,为了孩子,她也没说什么,就是这心里不好受。

  八爷温和一笑,扶着她的肩进屋去,八福晋道:“爷有事就直说吧,咱们俩还用客气?”

  八爷就把九爷说的事给她学了遍,道:“我看,你找个机会去看看四嫂吧。”

  八福晋道:“这事爷想管?宫里娘娘都不肯伸手,你何必呢?”

  八爷叹道:“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多,我要当,就当这雪中送炭的。越是不好办,才越能显出我的本事来。十三前两年伴驾回来后就缩在府里,别的谁都不理,就一头认准了四哥。四哥这人又犟的很,不入耳的话是一丁点都不肯听。难得有机会能给这两个卖好,我干嘛不干呢?不过多句嘴,费费口水的事。”

  八福晋不管这么些,她只认准了一条,道:“我不懂这些,只要爷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八爷握着她的手,轻叹道:“我知道。”

  第二天,八福晋就上门找到了元英。她开门见山,却见元英一脸茫然,放下茶,八福晋皱眉道:“你是在跟我装啊……还是你真不知道啊?”说完,就见元英淡然微笑,八福晋不由升起一股气来。

  她道:“你说你……算了,反正这事我也管不着。”

  元英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八福晋撇撇嘴,元英是嫂子,四爷是八爷的哥哥,她不好拿这个来过嘴瘾,只好挑了李薇开口:“上回在你这里见那个李氏,就知道她不是个乖顺的。”

  元英没接话,八福晋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只说这个,你记得跟你们家爷说一声,反正我们家爷是想搭把手,就是不知道人家稀不稀罕了。”

  送走八福晋,元英坐下深深叹了口气。外面的人都知道四爷这几天在做什么了,她这个福晋却被蒙在鼓里。昨天听说十三爷来找爷,两人出去了一下午,到晚上四爷才回来,直接就回了东小院。

  她坐了一会儿,叫来庄嬷嬷道:“去前头看看,爷可在家?在……就说我这里有事,请爷过来一趟吧。”

  庄嬷嬷是知道八福晋刚走,可当时她没在屋里侍候不知是什么事,听了只看看天,笑道:“主子,不如直接请主子爷过来用午膳?看这天也就再过半个时辰就是用膳的点了。”

  元英无所谓的点点头。说实话,她还真不想跟四爷一道用膳,两人都用不好不说,席上气氛也太糟,叫人喘不过气来。

  在自己家里,他还老端着那副主子的架子,真不知道他在别处是不是也这样,叫人吃个饭跟上刑似的。

  前头,四爷正在问三阿哥的书,昨天说的叫先生今天给他讲《岳阳楼记》,三阿哥背着双手在他面前逐句解释,他提出一句道:“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何解?”

  三阿哥更紧张了,努力镇定道:“就是不玩物丧志,像滑滑梯,我很喜欢玩,却不能因为想玩它,就不能在读书、写字时走神,老想着它。它再好玩也不行。”说完,偷偷抬眼看了看阿玛。

  四爷被他的小眼神逗乐了,不过在书房里,他还是不能纵容他的。他合上书道,“勉强说得通。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这篇书算你通了。”

  三阿哥刚露出个笑脸松了口气,四爷又道:“如果你下次再这样,我就叫人把那滑梯给拆了。”

  三阿哥的脸顿时悲伤起来,四爷接着道:“如果你好好读书,我就叫人做个大的放到石榴树那边,等你大了些还能玩。”

  三阿哥的脸又阳光灿烂了。

  四爷自觉这次教孩子教得很不错,像素素那样尽量不粗暴的训斥孩子,用别的方法来教他们,虽然要花些功夫,但对孩子来说更好。

  他转头问弘昐,“弘昐,你想要什么吗?”

  弘昐马上联想到阿玛也要拿滑滑梯来督促他学习,开玩笑!他才不是三弟那种小孩子!他斩钉截铁的说:“儿子不用,儿子会好好读书写字练武的!”

  四爷很满意,可他也想奖励下儿子,皇上也常拿精美的蒙古腰刀、好马、好弓、名书名画等来引诱他们好好学习的。

  “真没什么想要的?”四爷想了想,道:“那你想不想去你舅舅家?”

  弘昐刚想说不用,迟疑了,舅舅家……应该很好玩吧……最重要的是,额娘一直心心念念的叫他见见舅舅家的人。

  四爷拍拍他道:“你要愿意,下次就可以去,只要你……”他迅速找了个能够轻松达到的目标,“你能射满一百二十五箭,阿玛就准你可以随意去舅舅家。”

  弘昐马上信心百倍道:“阿玛,我一定可以做到的!”他现在就能射满八十九箭了,再努努力,一百二十五箭很快就能达成!

  见到舅舅们,要说什么呢?可惜郭罗玛法现在不在这里,大舅舅和小舅舅也不在,只有二舅三舅在家。他跟额娘说说,可以帮她给舅舅家带点东西和消息。以后他能常常去,额娘就能常常得到舅舅家的消息了。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想尽快告诉额娘。到了中午,弘昐拉着三阿哥回了东小院。

  李薇和二格格正一起做夏装。她带着二格格,一人做一件。她给弘昐和三阿哥做,二格格给四阿哥做。

  二格格学针线也有几年了,现在开始学着做整衣,做几件出来手感有了,看一匹布就能很快估出能做什么衣服,日后她嫁出去当家理事,这一招可是很有用的。不然下人哄她说一匹布只能裁一件衣服,说不定她就信了。那早晚叫人把家产给哄光了。

  弘昐进来就说了能去舅舅家的事,李薇才想起过年前四爷就答应过了,只是她忘了告诉弘昐,他不但可以去七贝勒府找堂兄弟,还能去李家。

  现在四爷拿这个来激励弘昐,她当然不会拆台了。

  弘昐道:“额娘,你有什么想给舅舅带的话,到时都告诉我。”

  李薇摸摸他:“好啊,到时就要靠弘昐来给额娘传话了。”再看三阿哥,他乖乖站在弘昐身边,就是一直不舍的看着院子里的滑梯。

  她好奇道:“你怎么不去滑?吃饭前可以滑几次。”

  三阿哥艰难的摇摇头,道:“我要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李薇:“……?”这是怎么个意思?

  这会儿她跟孩子就有代沟了?

  这么深沉的话,她也该慎重点,于是她郑重的应道:“哦,应该的。”说完,她鼓励的拍拍三阿哥的肩,“你有这个信念,很好,要坚持下去啊。”

  可三阿哥却委屈的看着她:额娘,你怎么不叫我出去玩啊?你说几次,我就去了啊……

  李薇:“……?”我又说错了?

  她迟疑道:“要不……”

  三阿哥期待的看着她。

  “……咱们摆膳吧。”她道。

  三阿哥:“……QAQ”

  李薇:“……QAQ”儿子,你长大后,咱母子之间心有灵犀的技能就变灰了啊,我也好想哭。

  158、‘兄弟’

  为了哄不明原因就不高兴的三阿哥,李薇紧急通知膳房,午膳后的点心要奶油卷,就是蛋皮裹成筒状,里面填满新鲜的奶油馅。

  终于在吃到奶油馅后,三阿哥的小脸上乌云散去,笑了。

  李薇松了口气,高兴的摸摸他光光的小脑袋,摸到一层硬硬的头发茬,手感真好!于是她来回揉,三阿哥开始还乖乖的吃奶油卷,后面烦了,头一偏不乐道:“额娘你去摸百福啦!”

  百福听到三阿哥叫它的名字,很欢乐的跑过来围着他转,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奶油卷。

  三阿哥犹豫的问她:“这个能给百福吃吗?”

  这个时候的奶油肯定是纯鲜奶制成,不会有三聚氰铵一类的化工原料,不过她还是说:“叫它舔一点好了。”

  三阿哥就用手指沾了点奶油送到百福嘴边,百福伸出红色的小舌头舔起来,造化见此乖乖的蹲在百福后面等着。看它这么可怜,弘昐也沾了一点对造化比一比,说:“造化过来。”

  造化摇着小尾巴就过来了。

  二格格和四阿哥也跟着沾上点奶油逗狗狗来舔,李薇童心勃发,学孩子们一起来!

  四爷从正院回来拐过来看一眼,掀帘子就见一屋子人都在逗狗,百福和造化被一群主人宠爱着,舔都舔不及。

  他看不清他们手指上沾的什么叫两条狗这么喜欢,道:“你们这是在玩什么?百福和造化不能乱吃东西。”

  李薇下了榻,端起奶油卷送到他面前:“新做的,你也来一个试试?”

  他刚回来还没洗手,扬扬下巴示意她给他拿一个,她举着喂他,结果他两口就吃完了,完了还说:“这个奶油是好吃,就是不顶饥,吃到嘴里都是虚的。”

  李薇拿帕子给他擦了下嘴,道:“你别小瞧它,这东西特别长肉。”

  他逗她笑道:“那你还敢吃?”从四阿哥落地起,现在一年多了,她可是天天嚷着要减肥的。

  李薇叫他这一说才想起减肥大业!看看手里还拿着她自己没吃完的半个,干脆塞到他嘴里去。

  哄了孩子们都回去睡午觉,四爷从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上榻道:“中午我去福晋那边用的,上午八福晋来了趟,为的是十三的事。”

  李薇把‘福晋’给略过,关注重点,奇怪道:“十三爷还求了八爷?”

  昨天她明明看出四爷对十三求了他,又跑去托了十四而不快,今天又知道十三还托了八爷,这不更糟了?

  不是听说十三爷对四爷是忠心不贰的吗?难道现在他们兄弟之间还没这么好?

  她怕他生气,坐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捶腿。他握住她的手不叫她忙,道:“不是,不知老八是从哪里听到了十三这事,他这人一向爱当好人,这是自己贴上来的。”

  她看出来了,他还是不高兴了,她道:“那八爷的意思是让爷给十三爷说一声?”

  四爷冷笑,“我还不至于贪弟弟的功劳。”

  果然火气不小……

  李薇感叹这股火不知道要撒到谁身上去了。她起身去给他拿了纸笔过来,他就在炕桌上写了贴子,叫苏培盛给十三爷送去。

  李薇把贴子拿到外面交给苏培盛回来,就见他面朝里躺在榻上,一副‘我谁都不想理,别烦我’的架势。

  一个时辰后,玉瓶等人叫醒午睡的小主子们,弘昐和三阿哥望望正屋,问玉瓶:“玉瓶姐姐,阿玛已经走了?”

  玉瓶摇头道:“主子爷还在呢。主子也在里面侍候着,阿哥们快去校场吧。”

  送走这两个,二格格也是从厢房那边看看不见人出来的正屋,对玉瓶道:“把四阿哥抱到我这里来吧,别叫他闹起来扰着阿玛和额娘了。”东侧间离正屋太近了。

  玉瓶马上笑道:“还是格格想的周全,奴婢这就去。”

  很快,四阿哥和他的小伙伴带着奶娘一起到了,二格格怕在屋里圈不住他们,就带着他们去园子里玩滑梯。

  孩子们在院子里的笑闹声,屋里听得很清楚。四爷还躺在榻上,人也没睡着,就是闭目养着神。李薇坐在他旁边堆纱花玩,他道:“外头是四阿哥?”

  她嗯了声,说:“我想在外头弄个沙堆,叫他们可以堆沙子玩。”没有玩过泥巴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弘昐和三阿哥的童年算是错过了,四阿哥的童年完全可以丰富些。

  就是不知道四爷嫌不嫌沙堆太脏。

  他一手支额,道:“你想要就吩咐人办吧,叫人把沙子多筛几遍再拿过来。”说完,他没听到她说话,睁眼看到她震惊的目光,他笑了,说:“应了你,又这个样子。不应你,就来缠爷。”

  李薇赶紧放下手里只缠了三层的纱花,爬过去躺到他身边,说:“那我不是以为你不会答应吗?爷真好。”

  他伸手搂住她,心底深深的舒了口气。他只要心情一不好,素素就会躲开他,不会像平常那样总要牵着他的手,抱住他的胳膊。当他躺下来时,她也会跟他躺在一起。

  今天他心情不好,她就坐在一旁陪他,却不过来。

  他不想叫她过来,更叫他惊讶的是,素素居然能察觉他的不快。

  被福晋请到正院去用膳,得知八福晋来访的用意,他在一瞬间也是以为十三又去求了老八。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老八反太子反得厉害,十三见了他只会躲开,更不必说是要去求他了。

  但先有十四,再有老八,反衬得他这个四哥没一点用。虽然折子是他递给皇上的,但后面的事没办成,前头他做得再多还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老八现管着内务府,就是没皇上的话,有他盯着,十三公主的嫁妆也错不了。

  四爷心里很不是滋味。该做的他都做了,他也不是没尽力,为了十三这个事,他从年前就盯着礼部了。

  结果最后叫老八摘了桃子。

  真是……

  李薇听着他一声接一声徐徐长出气,好像胸里积了多少郁气似的。叫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不该一时冲动躺下来的……

  解语花这个技能从她进阿哥所起就是灰的,这么多年也没点亮。

  李薇深深感动此时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不然就太尴尬了。

  四爷轻轻合上眼,心里有气睡不着。突然感到胸口有只手在轻轻的给他顺气,睁眼一看,素素像哄四阿哥睡觉一样一下下的拍着他。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由她去。谁知没过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四点,他起来时,榻上只有他一个人。隔着门帘子能闻到外屋飘来的奶茶香味。叫他也饿起来了,中午在正院都不知道吃了什么。

  他坐起来,素素听到声音就进来了,换衣服时她小声说:“十三爷两个时辰前就到了,你睡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叫弘昐去招待了,听说这一下午,十三爷都跟弘昐他们在校场呢。”

  李薇也为难啊,十三爷是四爷的标配,忠心好弟弟。虽然现在看这两人貌似还没有点亮兄弟齐心的技能,但她这个穿越女也要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四爷的气不顺十有j□j就因为十三爷,叫这两兄弟现在见面,肯定不能好好说话。

  十三能好好说话,四爷未必。

  她叫弘昐去陪着,这边也想劝两句,就是这话怎么措辞……不好掌握啊。

  听到十三在校场,四爷也不像要马上去前头见他的十三弟,而是出来坐下准备用点心。李薇心焦啊,不敢直说就拿弘昐说事。

  “上次弘昐说要拉满一百二十五次,好能去李家瞧瞧舅舅。今天有十三爷陪着,说不定很快就能拉够数呢。”

  四爷淡定喝茶,听着素素在旁边把弘昐和三阿哥都夸了好几遍,重点都是‘他十三叔上回来教了弘昐/三阿哥’云云。

  他喝了两碗茶,用了几块奶油卷,几个芝麻包,才擦嘴道:“行了,别夸了。爷这就去前头行了吧?”

  他起身进屋去换靴子,李薇赶紧跟进去,怕说太多露馅。进去见四爷就坐在榻上,叫人服侍着穿靴子,抬眼没好气的对她道:“难得想陪你一天,又叫你给撵出去了。”

  她都要冤死了!不是为了你的夺嫡大业,谁管这十三爷是哪棵葱啊!

  四爷换好靴子越过她出去,故意吊着素素急慌慌的跟在他后面。站在门口,他伸手对玉瓶道:“你们主子的斗篷呢?”

  玉瓶把斗篷抱来,他接过一抖,给她披到身上,笑道:“披着出去送爷吧,机灵鬼。”

  他在逗她!!

  李薇被他牵着手走到院门口,暖阳洒在身上,叫人浑身都暖和起来。他走在前,意气风发。她低头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依稀记得以前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他手上的皮肤比她的还要细腻嫩白。

  现在看,他的手像是比她大了十岁。肤色变黑不说,皮也糙多了,手心里还有茧子。

  “看什么呢?”四爷含笑问她。

  她反握紧他的手,摇摇头:“爷今天还要跟十三爷出去吗?”

  说起十三,他的神情不像前几日那么关切了,淡淡道:“不了,留他吃顿晚膳。一会儿弘昐两个回来,你就别叫他们往前头去了。晚上我跟十三大概要喝两杯。”

  他走后,没过一会儿弘昐和三阿哥就回来了。两人都是刚从校场下来,没换衣服就回到东小院。个个都是滚得一身土。

  “先去换衣服。”她道,“洗洗脸擦擦头。”现在冬天孩子们一个月才洗一回澡,却每天下午都要去校场,头发脏了也只能通过后拿布干擦。

  李薇以前在家给狗狗用过自制的干洗粉,叫人拿玉米面和白面混合,给弘昐兄弟两个当洗头发的干洗粉用。叫四爷知道了,不但没说她败家,还叫白大夫又添了几样益发除虫的药粉,他也开始用这个了。

  灰尘等脏东西j□j洗粉吸附后再一梳一拍就都掉下来了,三阿哥还说这样香喷喷的,李薇才知道这种洗头粉里还加了花籽磨成的香粉用来增香。

  就是这样一来就要花好长时间,三阿哥捂着肚子,苦着脸道:“啊……那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李薇,叫她下一刻就改了口:“那就先洗脸换衣服,然后叫人给你们弄着,你们吃着。”

  于是,兄弟两个都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坐在榻上,辫子解开披在背上叫人用洗头粉,他们一手拿奶油卷,一手端奶茶吃着。

  他们吃着,她想起四爷和十三爷,还是有些担心,问他们:“你们跟十三叔都学了什么?”

  弘昐赶紧喝了口奶茶把嘴里的咽下去,清清喉咙才答道:“十三叔教我拉弓,怎么放松。他说要是一口气一直绷着肩上的肉,早晚会把肩给搞坏的。射几箭就可以放松一下,换个站姿,瞄准时多瞄一会儿就行。”

  她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道:“那你要记好,你十三叔教你的这都是他的心得。叫你自己练,不知道要摸索多久才能明白呢。”

  弘昐严肃道:“我明白了,额娘。”

  说完他看看弟弟,示意他也回答额娘的话啊。

  三阿哥是把剩下一口奶油卷塞进嘴里,两腮撑得像仓鼠那么大,努力张嘴说话,叫李薇道:“你先吃吧,吃完再给我说。”

  三阿哥感激的点点头,连忙喝了一大口奶茶顺顺,又拿了个奶油卷。

  “吃三个就可以了,不能多吃。”她叫玉瓶把盘子端走,三阿哥的目光就被那盘子牵着,一副可惜刚才没多拿一个的神情。

  桌上还有牛肉干,奶油卷不是天天有的,李薇控制着他们十天只能吃两次,所以每次端出来都很受欢迎。

  这也是为了她不吃太多高热量的食物。放在眼前真的忍不住。

  两人一人拿着个牛肉干慢慢咬着撕着吃,李薇问弘昐:“你阿玛去的时候,都跟你十三叔说什么了?”

  三阿哥没注意这个,弘昐仔细想想道:“没说什么,阿玛问十三叔来了,说他昨晚没睡好,刚才睡着没人敢叫才来晚了,叫十三叔别介意。十三叔就请罪说是他来得不是时候,事先也没跟阿玛说声要来,还说都是为了他的事才叫阿玛劳神费力。”

  说到这里,弘昐凑上前,小声说:“额娘,我觉得阿玛好像在生十三叔的气。”

  三阿哥也跟着凑上来,问弘昐:“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阿玛不是还留十三叔吃饭吗?还叫苏公公去给膳房说,做十三叔爱吃的菜?”

  阿玛和十三叔挺好的啊,阿玛待十三叔,有点像跟他们似的,说十三叔打小就爱吃什么什么菜。挺亲热的。

  三阿哥说完,看看二哥,再看看额娘,发觉可能还是二哥说的对。

  因为额娘接下去说:“大人的事,你们别打听,也别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发现了什么都别跟别人说,自己藏在心里就对了。”

  她摸着他的脑袋说:“这会儿不懂不要紧,以后就会懂了。”

  三阿哥懵懂的点点头。

  李薇暗叹:其实……要能一辈子不懂更好……

  159、教训 …

  有了四爷的话,李薇就把弘昐和三阿哥留下了。洗漱后换了衣服再吃了点心,她就叫他们去跟百福和造化玩了。

  可以一口气玩到吃晚饭时哦。

  等四阿哥午睡起来见到两个哥哥,连点心都顾不上吃,穿好衣服就往外跑。李薇叫人留一扇窗户不关,她在屋里能时不时的看一眼在院子里的孩子们。

  玉瓶道:“阿哥们玩得好着呢,二阿哥一直带着三阿哥让着四阿哥呢。”

  四阿哥毕竟才一岁多点,正是精力充沛但基本听不懂人话的时期,三阿哥也是自懂事记人起就是东小院的小太阳。弘昐前头有弘晖比着,还算是懂事得早些,他有东小院‘长子’的意识,对三阿哥一直很有耐心。

  相比来说,三阿哥就没那个当哥哥的自觉了。他可是弟弟呢!

  结果现在来了个比他还小的弟弟,还不听他这个哥哥的话!不一会儿,李薇就从窗户看到三阿哥气哼哼的站在那里,四阿哥哈哈哈乐着继续去追百福了。

  又吵架了。

  不过这个吵架是单方面的,四阿哥现在还没那么好的记性,有时他得罪三阿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继续乐自己的去。

  留下三阿哥气鼓鼓的像青蛙一样站在原地运气。

  李薇见了,叫玉瓶喊小喜子进来问:“外头是怎么回事?”

  小喜子带着笑进来,笑嘻嘻的说:“四阿哥追着百福和造化,踩它们的毛,三阿哥叫他不要踩,四阿哥不听,两人就锵锵起来了。”

  李薇皱眉,道:“把百福和造化先带到一边去,叫他们滑滑梯去吧。”

  小喜子听了一愣,李薇怕他误会再养两只狗就算被踩毛也要开心陪小主子玩,忙解释道:“回头我教教四阿哥再许他跟百福和造化一起玩,现在不许他靠近狗。”

  四阿哥还是太小了,他现在没个轻重。为这个训他没必要,就教他知道,只要他踩狗,就不许他跟狗一起玩。

  小喜子领命而去,他把百福和造化带走后,四阿哥果然看起来不太明白,还想去追,叫钱通领去玩滑梯了。

  她见院子里三阿哥还是气呼呼的,弘昐好像在劝他,她叹了下道:“你去把三阿哥带进来吧。”

  玉瓶把三阿哥领进来,他看起来委屈的都要哭了,一步一蹭的挪到李薇面前,小声道:“额娘,我错了,我下次会让着弟弟。”

  李薇看他这委屈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搂着他道:“你没错,是弟弟错了。额娘叫你进来不是为了训你。”

  三阿哥下一秒就扬起小脸高兴了,“额娘,你真觉得我没错吗?”

  “没有,是弟弟不懂事,他不该去欺负狗狗。”她摸摸他的小脑袋,毛刺刺的真好摸!

  三阿哥偏了下头,避开她的手,说:“额娘,那我没错,我下次可以还训弟弟吗?”

  他这个问题倒叫李薇一愣,好聪明!直接引申到下一次!不纠结一时的得失,专注在以后。这必须是四爷的遗传吧?她可没这个脑子。

  她道:“行,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跟弟弟说‘你不能踩百福的毛’这样的话。”

  “为什么?”三阿哥嘟起嘴,脸上的表情是‘额娘你还是想护着弟弟吧?’。

  “因为,这样说没用啊。”李薇不希望他们兄弟之间的情分在一次次的小矛盾中磨消掉。她在现代虽然是独生子女,但上大学后接触了很多家中不止一个孩子的同学。有的相处得很好,有的就像累世的仇家一样。

  当时,她班里有个很潮的姑娘,是班里第一个烫头的,当她们寝室也开始想烫发型时,她已经把学校周边哪家发型室弄的好又便宜,哪里的衣服和鞋好讲价新款又多都摸清了。所以大家很喜欢找她一起逛街。

  结果有次,几人逛完街回去吃饭时,这姑娘第一次说起家里,她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她家里本来是希望她去考师范或护校,出来工作比较好找,然后就可以补贴家里,还曾经听说有蓝翔那样的学校招美容美发专业想叫她去,回来开个小店也能赚很多钱。为这个她跟家里吵了高中三年,考进学校时的学费又跟家里大吵,后来是写了借条给父母才拿到学费的。

  她说她恨死她弟弟了。两个妹妹还好,但是她说她以后工作赚钱也不会给她们一分。父母就直接呵呵了。

  这么复杂劲爆的家庭关系成了寝室里很长一段时间的卧谈会主题。大家的结论都是:第一,父母偏心,重男轻女,疼爱小的冷落大的。第二,孩子太多,父母的精力不够,难免有所偏向。不幸,最大的她就成了炮灰了。

  所以,李薇在生了四个孩子后,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兄弟姐妹感情会不会有问题。但叫她意外的是,二格格和弘昐都没有这方面的倾向,第一个有问题的是三阿哥。

  这简直就是她担心了很久的幸福生活中的毒瘤,她必须把它完完整整的割了,时刻警惕不再复发才能继续生活。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她都很慎重。

  她很轻松的对三阿哥说:“你看,他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你不是白说了吗?”

  三阿哥气道:“才不是!他是故意装的!”

  玛蛋问题果然很严重!

  李薇继续轻松范,皱眉摇头说:“不是啊,弟弟现在的脑袋大概就只有花生米那么大,他能记住最长的话还不到十句。你记不记得?他当时喊对额娘都花了很长时间对不对?一直喊额娘叫‘额额’的。”

  花生米大小的脑袋把三阿哥听愣了。

  看他已经被说晕,李薇再接再厉!她指着屋里的一盆素馨盆栽,说:“你看盆里的那些小苗,那是额娘前两天喝茶时把枸杞籽洒进去的,现在刚刚冒出小苗来。”

  三阿哥扫过去一眼,不明白话题怎么会转到花草盆栽上。

  她道:“你就像旁边那株长大的素馨,你弟弟呢就像旁边的小苗。你现在背得书是不是越来越多?”

  三阿哥点点头,她道:“那就是你的脑袋在慢慢长大。人长大不只是长个头,脑袋也跟着一起长的。”

  她一脸认真的胡扯八道,反正现在肯定不会有人反驳她人的大脑从出生就那么大的。

  三阿哥果然被这‘很有道理’的说法给说服了。

  “所以,弟弟现在根本听不懂你的话。”李薇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你跟他说不要踩百福,那就是鸡同鸭讲。”

  三阿哥咯咯笑起来,被她逗乐了。

  她摸摸他道:“明白了吧?弟弟现在做错事,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是错的,教他呢,他也不明白。等他大了就好了。”

  三阿哥担心道:“那要是他再欺负百福怎么办?”

  李薇爽快道:“把百福抱开就好了,不要让他跟百福一起玩嘛。”

  被额娘安慰后,又被传授了‘教训’弟弟的新办法,三阿哥欢乐的跑出去跟大家一起玩了。不能跟百福玩,嘿嘿嘿,这在他看来可是比什么教训都严重的惩罚呢。

  到了晚上,孩子们玩够了都叫进来吃饭。百福和造化就在堂屋的大桌旁边用餐,四阿哥用勺子舀着一块他的鸡蛋羹要喂百福,他叫百福过来,三阿哥拿个小碟子叫他把鸡蛋羹放在碟子里,放到地上给百福吃。

  嘿嘿嘿,才不叫你亲手喂。

  三阿哥很得意,感觉他又学了一招。

  李薇很满意,兄弟之情好美!她真是教育天才!

  用过晚膳,二格格就带着三个弟弟去她那里了,现在是额娘忙正事的时间,他们这些小孩子不能打扰。

  孩子们离开后,李薇叫玉瓶把赵全保喊来,问他:“去前头看看,咱们爷和十三爷喝得怎么样了?”

  赵全保早一步亲自去看过了,这时就道:“回主子,奴才刚才回去吃饭时瞧了一眼,十三爷怕是喝醉了,正对着咱们主子爷哭呢。周围人都叫撵远了,十三爷嚎得大声了点,奴才就听了个尾巴,不敢多留赶紧回来了。”

  喝到哭?是十三爷酒品不行,还是他太难受了啊?

  前院,四爷叫十三哭得有些心烦,只好自己坐着等他哭完。

  十三也是被这几天的事给刺激的了,他真没想到求谁都没求上,好像他成了孤家寡人,身边没一个人能拉他一把。

  他不能在府里哭,一府的人都指着他呢,外头又没个贴心的兄弟,长辈,能说两句暖心的话。

  他的母族章佳氏也没什么能提得出来的人物,当年他进阿哥所时选哈哈珠子,倒有两个章佳氏的堂兄被选了进来,可自从他额娘去世后,到他建府,章佳氏是还肯跟他,无奈家族本身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就他这一个阿哥。听说这几年章佳氏一直想再养个好姑娘送进宫去。

  这股悲意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今天半是发泄,半是想借悲乞怜,叫四哥能待他更亲近些。

  他哭了几息就停下了,满脸鼻涕泪,也不敢抬头。

  听到头顶上,四哥平静的道:“哭完了?”

  十三鼻音很重的说:“弟弟失态了。”

  四爷还真叫他这一腔悲音哭的动了恻隐之心,轻轻叹了口气,道:“四哥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苦,可越苦却不能叫苦。你身后也是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你这一垮下,叫他们怎么办?”

  他叫来人给十三打水洗脸,两人身量也差不多,拿了他的衣服给十三换上,道:“今天你就先回去,明天再来,四哥再好好开解你。再有,你八哥是好意,但咱们也不能接了没个表示,四哥备上礼,明天我带你去找老八,好好谢谢他。”

  十三听他说‘咱们’,从下午接到那封冷冰冰带嘲讽的贴子后提起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了,他今天也在这里赖了大半天了,又刚刚失过态,起身道:“那弟弟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叨扰四哥。”

  他走后,苏培盛悄悄换了碗茶给四爷。刚才这屋里的动静可是传到外头去了,看爷现在的样子,他也摸不准是心情如何。想着刚才主子爷对着十三爷那个样,只怕这东西没用好,试探着道:“主子爷,这会儿都七点多了,您刚才也没用多少,要不要……”

  四爷摇摇头起身,苏培盛一看就明白了,一边叫人去拿斗篷,一边叫人去点灯笼。

  跟着他就听主子爷说:“不用,去东小院,看你李主子那里有什么吧。”

  苏培盛心道,早猜出来了。

  往东小院这一路早就熟得不能更熟。苏培盛陪着主子爷走这条路,比去正院那一路的次数多多了。现在叫他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走错。

  早有人来小门处传了信,门上的灯笼也点起来了,远远看去,黑夜中那里有一点小小的光。小太监跪地磕头,起来开门,打开后就是东小院后头的大石榴树。

  四爷在石榴树下站了站,对苏培盛道:“叫人来这里看看,盖个大滑梯出来,就照前面那个的样子做。做成象的样子。”工匠送来的是个铜壶状的,可听素素说,她本意画的是象。

  他就说哪有铜壶的壶嘴那么长,还垂到地上。

  可这也不怪人家工匠,她要是在图纸上写‘大象滑梯’,人家肯定不会领会错主子的意思。偏偏她写的是‘壶梯’。可不就做成壶了?

  素素真是……他摇摇头,说她笨当然不对,可说聪明又总是好像欠一点。大事上倒是都把得稳,小事上出的岔子能叫人哭笑不得。

  可她很认真。

  他绕到前头,正屋的灯光暖暖的照在屋前的地上,他看到这光身上就放松多了。门前打帘子的丫头挑高帘子,他偏头进去,苏培盛就留在了外头。

  外屋的丫头侍候着,他摆手不用她,自己解开斗篷的系带,把斗篷扔给她,自己掀帘子进了西侧间。

  素素盘腿坐在榻上,一见他就笑,道:“我就说听见外头的声音了。”

  他坐下,丫头跪下替他脱靴子,他指着趴在脚榻上的百福和造化说:“是百福它们听见我的声音了吧?”

  百福两个摇摇尾巴。

  他换了衣服才伸手叫它们过来,挨个摸过一遍,抱着逗逗,见她手上缝的是个狗的小斗篷,道:“这都快要暖和起来了,你怎么又做起斗篷来?做了它们明年才能穿。”

  李薇低头继续缝,道:“这个快着呢。明天早上就叫它们穿上。”

  他把狗放下,凑过来道:“怎么了?”

  李薇很·认·真的缝,道:“没怎么啊。”

  然后就顶着上头四爷‘严厉’的视线,终于撑不住道:“没有啦,就是四阿哥跟百福它们玩的时候没个轻重,我这不是想缝个东西安慰安慰它们嘛。”跟着把踩毛的事说了。

  四爷笑了,道:“你啊,狗懂事着呢。在百福和造化看来,四阿哥就跟它们自己的小崽子似的,它们才不会跟孩子认真呢。”他拍拍百福和造化的脑袋,它们杏仁般的大眼睛纯洁的看着两个主子。

  李薇摸摸它们,轻声道:“我是想它们年纪都大了,不是小狗了。”

  他听了这个也沉默下来,半晌,肯定道:“别担心,百福和造化都是好狗,咱们家养的也精心,这狗活得长的能活二十多年呢。它们陪着咱们的日子多着呢。”

  他握着她的手说:“以后,它们还会看着咱们的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话没说完,就见素素一脸‘我才不要!’。

  四爷很酷霸的挑了下眉,问她:“怎么了?”

  李薇扛不住,小声道:“再生的话……身材会走样啦……”

  “爷不嫌弃。”

  “……胸也会下垂啊。”

  四爷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结果素素真的很认真的一脸担心的说:“会垂得像布袋一样……很可怕的……到时你一定就该不喜欢我了……”

  四爷有一时半刻找不出话来说,半天才道:“……所以,你最近做的那个什么扩胸运动是……为了这个?”

  锻炼胸肌嘛。

  李薇点头,跟着就看到刚才还很酷霸的四爷无奈的单手支额。

  “爷?”她凑过去小声叫他。

  四爷抬起头,曲指狠狠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跟着把她拽到怀里抱住,说:“爷给你想办法,你就安心的生吧!”

  每回、每回她都能在很奇怪的地方担心不已,叫他真是……一见到她就觉得,府外的事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160、(番外)傻人有傻福

  紫禁城,储秀宫。

  戴姑姑也才四十出头,却已经被人叫了十几年的姑姑。她进宫早,五六岁时就在宫里了。自家的事反倒记不清了,印象中最深的是跟同年的小宫女们排成队,由人领着进宫的那天。远处长长一道宫墙一眼看不到边,只有半截被阳光照得发白,下面都是阴影。

  不过她比同年的小宫女们都幸运的是,一开始就叫分进了储秀宫。这里没有住宫里的主子贵人,隔个几年用一回。平常是苦了点,但时候长了也习惯了。

  至少她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了,当年跟她一块进来的,十个里头,能有两个还活着都是老天爷保佑。

  最苦的时候就是当年她没存够银子出去。宫女出宫虽然有个年限,但上头要卡你也是一句话的事。银子不使够了,该你出去,一句话‘你这里离不了人啊,再等下回吧,明年,明年一定叫你出去’。

  她也曾托人送银子,送了一圈却发现还是没打点够。明年,明年这话她听了不止一次。后来在里头听说爹娘都死了,家里只剩下弟弟,她也就干脆不出去了。前些年,弟弟还托人进来送话,说要给她过继个儿子,日后也算有人捧灵摔盆。

  她明知弟弟未必安着好心,说不定就是想从她手上掏银子出去,可还是送了钱去养那个没见过面的‘继子’。

  见得多了,人心里的热血就干了。

  她一个人住一个屋子,晚上喜欢跟新来的小宫女围着炉子听她们说话,小宫女们还鲜亮着呢,生气勃勃的叫她羡慕,喜欢。

  今晚有四个小宫女挤到她这屋来蹭她这屋的炭。她们的屋子炭不多,晚上只敢烧一个时辰就熄了。

  她坐在炕头缠线,听她们坐在下头叽叽喳喳的。

  一个扬着下巴满面期待的道:“谁知道这老天在哪里开眼呢?说不定我也有那个运气。”

  戴姑姑看了一眼,这姑娘眉眼伶俐,是个好苗子。但这种人往往死的最快。善水者死于溺,人啊,不认命是好事,可凡事过了都会招祸啊。

  其他几个嘻嘻哈哈的推她道:“是,是,咱们这就快拜见妃主子,给妃主子请安道吉祥!”

  那姑娘禁不住要笑,还怯怯的看了戴姑姑一眼。

  戴姑姑不当一回事的笑笑,也怪不得她们心存大志。这宫里不是有个活生生的妃主子就是从宫女爬上去的?

  这是,另一个道:“我倒不觉得那条道好走,千万人挤一个桥,掉下去的必定比走上去的多。”

  头一个姑娘就悄悄瞪了她一眼,这像是抬杠了。

  第二个姑娘见自己说错了话,干脆起身到戴姑姑这边来,帮她撑线。另一边三个小姐妹说得热闹,她悄悄问戴姑姑:“姑姑可觉得我刚才说得不对?”

  戴姑姑笑了笑,道:“你跟她,说的都对。”路不同,靠人走。

  这姑娘道:“我是想,宫里主子们太多,倒不如……”她小脸一红,硬着头皮把话轻轻吐出来:“侍候阿哥们,也是条出路。”

  戴姑姑见得人多了,她在她面前表明心意,是指望她搭把手?见皇上身边人太多不好挤上去,想换条路找宫里的阿哥们?

  想得挺好,就是不合适。

  戴姑姑见着她们就看到以前的自己,凭良心劝了句:“快打消这个念头吧。”

  姑娘俏脸一白,她说这话本就冒了风险,要是戴姑姑心一狠,把她送到慎刑司去,她的小命就没了。可富贵险中求,她也是看了几年,觉得戴姑姑是个心软的慈善人,才敢开这个口的。

  她想离座下去跪着,戴姑姑又说:“宫里三年一选,好的秀女能堆成了山。宫里的娘娘们都是利眼,她们干嘛不给自己儿子挑几个秀女,要从你们中间选呢?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姑娘这才安稳又坐回去,戴姑姑道:“要是你存了攀高枝的心,想自己靠上去,不说能不能成,就是成了,上头主子一句话,你的小命也要没了。”

  她平平淡淡的话叫姑娘的脸色都发灰了,她强撑着笑笑,道:“瞧我,在姑姑面前真是什么话也敢说,叫姑姑笑话了。”跟着她就转了话题,好奇道:“姑姑给我说说,娘娘们挑人都是怎么挑的?选阅的时候不是只有几个主位能去看吗?其余的娘娘都是怎么看人的?”

  戴姑姑见她知机,也跟着换了话题,笑道:“娘娘们哪用亲自相看?叫人问两句也就罢了。”

  这姑娘怔了下,她自从分来还没选过一次呢,不敢相信的小声说:“这么简单?娘娘们都不瞧瞧就指了人?那要是阿哥们不中意呢?”

  “不中意就再选。宫里的阿哥们哪还会缺人侍候?只有他们不要的,没有他们要不到的。除了万岁,剩下的就都是他们的了。等他们选完了,才轮到外头的宗亲们呢。天之骄子,这天下的好女子都供着他们挑,供着他们选。”

  戴姑姑这话叫这姑娘的心更凉了,那攀高枝的心熄下去了不少。

  “姑姑见过那么多人,一准能看出谁有那个命吧?”下头的三个早不说话了,听戴姑姑说得热闹,开始那个姑娘忍不住问道。

  戴姑姑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可真说不准,有时我瞧着不好的,人家的命偏偏就好。”

  这下,四个宫女都围上来了,戴姑姑笑了,线也不缠了,仔细想想,给她们说了个人。

  “那是三十三年的选秀……”

  储秀宫地方不大,但逢到选秀时进来的秀女们可多呢。常常连周围的小宫室也要塞满了人。戴姑姑她们一般是把人按旗给分开。

  满军旗住的最好,蒙旗的人倒是每年都送进来不少,可有造化的几乎一个都没有。剩下的就是汉军旗,这一支的人最多,能出头的也最多。别的不说,汉人姑娘是个个都长得风姿动人。

  戴姑姑她们都精着呢,一个屋里绝不能放两个漂亮姑娘,不然就要出事。长得好的一进来,她们心里都有数。每天都要过去看一趟,叫侍候的宫女问问。

  她指着那个坐窗户边勾头看外面的秀女问:“这是李姑娘吧?跟她同屋的那几个这几天有没有小动作?”

  宫女笑道:“姑姑别担心,有我看着呢。晚上我就睡李姑娘旁边,她那头就是墙,谁都挨不着她,保准叫她好好的。”

  戴姑姑放了心,嘱咐道:“机灵着点。这些秀女们里面说不准就是有大造化的。”

  宫女应下,戴姑姑就去找这李姑娘说说话,走近才发现人家勾头不是看别的,是看外头那个姑娘……头上的钗?

  她故意绕到她前头,免得从背后叫人再吓着她了。她一走过去,李姑娘就抬起头冲她一笑。

  戴姑姑心道:看着规矩还是有的,就是……

  李姑娘这就开口问她:“姑姑好,姑姑找我有事?”

  戴姑姑:就是有些不着调。

  她温和微笑,道:“没什么事,姑娘这些天住得可惯?吃喝上可有什么忌讳没有?晚上睡得如何?”

  这本是套话,一般人都该说没事才对。

  结果,这李姑娘笑得很甜很客气,嘴上却说:“都好,都好,就是我不吃花椒……”上次吃到一颗,嘴里凉了半天!

  戴姑姑:“……那我交待一下,下次绝不能给姑娘放花椒了。”

  这是第一次。

  第二天,她还是照例问:“李姑娘昨晚上歇得如何?”

  李姑娘笑着说:“挺好的。”

  可转头宫女就告诉戴姑姑:“李姑娘想问能不能悄悄晒晒被子……”

  戴姑姑:……能知道说个悄悄,就说明这人不傻,可这宫女你也不熟吧?才认识两天,就算多照顾了你点,你就这么直刺刺的把人当自己人了?

  幸好之后这李姑娘就没别的要求了,大概是她懂规矩了吧。等永和宫来人说要挑个姑娘送进阿哥所给四阿哥,她问来人:“娘娘想给阿哥挑个什么样的?”

  那人道:“上个宋氏……娘娘说太闷了,这回就挑个活泼点的,但别活泼得爱找事就行。还要汉军旗的,比宋氏家里略低几分,免得两人吵架淘气,闹得阿哥不得安宁。”

  戴姑姑明白了,这是从一开始就要分个上下出来。宋氏其父是八品,那就找个普通旗人的吧。

  李姑娘就这么跳到她脑海里了。家里是普通旗人,人长得好,活泼机灵,开头有些不讲规矩,可过后就好了,也算有些眼色。

  戴姑姑带着人悄悄远远的看了看李姑娘。李姑娘跟平常一样坐在屋里窗前,那人问:“这姑娘瞧着倒安静?”

  戴姑姑点头道:“她不太爱串门,与同屋的人说话都少。”

  那人满意道:“看来是个好孩子,那就是她了。等我去回了娘娘再来领她。”

  李姑娘就这么一脸懵懂的被领出了储秀宫,她走后,侍候她的宫女过来一脸哭笑不得的说:“李姑娘走前给了我一个荷包,说谢谢我这几天照顾她,叫我要是有事想托人回家,就拿这个荷包叫人去她家找她,她能办的一定给我办了。”

  戴姑姑:“……她是什么意思?”

  宫女道:“姑姑,我看李姑娘大概以为……她这是出宫了……”

  戴姑姑:“……”这糊涂蛋进了阿哥所,不会叫人给吃了吧?

  ……

  四个小宫女围着戴姑姑问:“那后来呢?这李姑娘怎么样了?”

  那个眉眼伶俐的说:“只怕是早叫人给吞了。”

  剩下几人也是心有戚戚的样子。

  戴姑姑不肯再多说,撵她们回去睡觉了。她吹了灯,躺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当年的李姑娘,如今已经是四贝勒府上的侧福晋,有着一女三子。

  是她当年扮猪吃老虎,蒙了她们?

  还是人家的命就是这么好?

  戴姑姑想,这都说不清了。她现在连李姑娘的长相都记不清了,还留下印象的就是当时对送她进阿哥所的不安。

  当时她听了宫女的话,想的是:要是不给永和宫的人说,叫这姑娘好好的回家就好了。何苦要她也陷在这人吃人的地方呢?

  可后来当她得知李姑娘变成李侧福晋后,心里不由得浮出一句话:傻人有傻福。

  161、李家 …

  之后几天,四爷和十三爷约了八爷喝茶,而福晋也请八福晋到府赏春,陪同的人中没有李薇。

  早在福晋请八福晋之前,四爷就提前跟她说过。

  “这次跟老八那边的事,我会叫福晋请老八福晋到府里来一趟。你要不乐意去应酬她,就出去逛逛吧……去老七府里坐坐,要么就回娘家看看,带着孩子们一起去。”

  李薇从善如流的带着孩子们先去了七贝勒府,又去了李家。

  她认为有必要塑造出一个她是‘因公外出’的假象来。

  在七贝勒府喝了会儿茶就告辞了,而二格格他们几个真的跟纳喇氏的孩子们玩得挺好的,叫她比较惊讶。出来后,李薇有些歉意的问二格格:“平时在家里是不是太闷了?”

  以前有直郡王大格格当号召,二格格能跟一群小伙伴一起玩。大家的家世都差不多,玩起来也合拍。可现在直郡王大格格回府备嫁,早就叫不出来了。直郡王的二格格不像她姐姐那么风光,也不爱出门。

  于是当年的小伙伴,现在剩下的不多了。

  偏偏二格格跟府里的两个同父的姐妹玩不到一起,李薇总觉得这一点上,她这个当额娘的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二格格正为马上要去舅舅家玩而激动呢,听了额娘的话草草摆手道:“不闷,不闷。额娘,舅舅家是什么样啊?”

  李薇马上就起了谈兴,道:“你外祖家啊,其实房子特别奇特!”

  当年她刚穿之后,那是灰常有兴致探索新世界!

  李家位于龙头锁胡同。听说前朝时那胡同有个做锁的匠人特别出名,多少王公贵族都请他去做锁,他做的锁也有虎头锁、豹头锁、龙头锁、牛头锁、狗头锁等各种锁头,不止是外形,是说这锁等闲的小偷打不开。

  他的店门口就摆着几把锁,谁能不用锁打开,哪怕是拿斧头砸能砸开,他都白送银子。

  这条胡同因此得名——后来这条街上都没小偷来光顾。

  李家是当年世祖他干爹(多尔衮)打进城时才迁进来的,那会儿兵慌马乱,人都跑光了,房子地也都特别便宜,李家又是在旗,买房子买地时那房主和地主都是哭着喊着求他买走,以得个庇佑。

  所以,李家在自家这条街上算得上是数得着的人家了。

  因为当年是把家底都掏光了出来买房子买地,后来等城里安稳下来,又陆陆续续卖掉不少,等攒了钱又买房子扩院子。等李薇出生时,李家的房子是个卍字形,也就是四通八达。

  听说下面四个弟弟都渐大后,家里又开始买下周围的房子了,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形。

  “当年我还没选秀前,家里光小胡同都有六角,还有两条死胡同。”她小时候特别喜欢躲胡同里有没有,那里常年不见阳光,长了好多青苔。这叫对自然科学很有兴趣的李薇对青苔充满兴趣。

  主要也是因为她穿越前,就在姥姥家的老房子里见过青苔,后来那一片改建,平房扒了全建成了楼房,青苔没有了,矮墙也没有了,墙那头有半亩的油菜花田也没有了。

  对着青苔,李薇常想像自己还在那个世界,翻过这个死胡同的墙,那一头就是姥姥家的平房。

  干嘛穿越呢?要是重生就好了。

  想起当年幼稚的心情,李薇就忍不住想笑。要知道她刚穿来天天念叨的就是赶紧死回去,在现代重生。去种痘前说是人痘,死亡率高,她就一边怕死,一边想着要真是能死回去,死一次也值了。

  二格格拉着她的手道:“额娘,一会儿去了外祖家,我能转转吗?”

  “当然能,随便转!”李薇豪爽道。四阿哥从后面抱着她使劲晃,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好,一起转。”李薇回身拍拍这个力气越来越大的儿子。今天带他出来,就叫奶娘的儿子们都回家了。小家伙没人折腾,这两天连百福和造化都不叫他玩,她还担心他哭啊闹啊委屈啊,结果人家根本没长那根弦,直接改折腾她缠她了。

  叫她一边感叹这孩子心真宽啊,心宽好,一边又觉得给自己找一个**烦。果然养孩子没有一蹴而就的,解决一个问题,后面的问题会接踵而至。

  果然养孩子锻炼人。

  四阿哥在车里高兴的直跳,其实李薇知道他就是想跳,跳得高兴才跳。可这是车,不是家里的炕和床,他怎么跳也不会有事。

  她赶紧叫住他,掀开帘子引他去看外面的两个哥哥:“看哥哥,看哥哥,给哥哥招招手啊。”把他抱到车窗前,外面往来的行人和摊贩把四阿哥吸引住了。

  车外,弘昐和三阿哥一人一匹马,虽然走得慢,三阿哥也是一脸的意气风发!骑马出门这一特权他还没有挣到,四爷带他们去跑马,也是坐车去,到地下来骑而已。弘昐倒是早就可以骑马进出了,他就特别羡慕,觉得哥哥是大人了,他还是小孩子。

  今天,出门前三阿哥就小心翼翼的问她能不能叫他也骑着马出门,她痛快答应,加了个‘但是’。

  “你要跟着车一起走才行,不能一上马就自己跑了。要保护着车里的额娘、姐姐和弟弟。”

  三阿哥拍胸脯说:“额娘,你就放心交给我吧!”然后他很认真的背上了他的弓,马鞍上还挂了箭壶,腰上带上腰刀,全副武装。

  现在骑在马上,别提多骄傲多可爱了!

  四阿哥跟她想的一样,又开始跳着喊二哥、三哥,要出去跟他们一起骑。

  李薇只好跟二格格一起哄这小子,拿外祖家来逗他,说外祖家可以捉迷藏,还有很多表兄弟表姐妹,还有两个舅舅和舅母。把李家吹上了天,然后再吓他:不乖乖的就不让你去外祖家了。

  他才肯乖一点,虽然还是巴在车窗往外看,却不跳不叫不吵着要找外面的哥哥一起骑马了。

  很快到了李家那条街上。因为提前说过他们今天要来,拐过街口居然吓了她一跳,街口处的热闹和人来人往,而家门前那条街却一个摊贩都看不到。

  这是静街了?

  她现在还没这么牛X吧?这样会不会引起民怨啊?

  李薇有种不小心当了回恶霸的感觉。

  可下一秒她就傻眼了,随车的侍卫开始驱赶街口的摊贩。这样真的没问题?

  虽然每回出门都是这群侍卫保护她,可说真的他们不熟啊……她至今也就是过年时送了点礼物到他们家,算是谢过他们的辛苦保护。

  她对弘昐招手,弘昐赶紧拍马靠近,道:“额娘。”

  她担心道:“弘昐,这样是不是扰民了?这些小贩……”

  弘昐仰头看看,这才明白额娘是在说什么,他安慰道:“额娘别担心,路口叫人堵着不好,侍卫大哥们也都是为了防备万一。”

  这也有道理。

  她道:“那给他们些钱吧,别叫人家说咱们这个那个的,不好。”

  弘昐应下,退回去就叫来雅索卡,从荷包里掏出个金角子给他道:“换些钱来,一会儿这些路口被赶走的摊子,一家给些钱,说是打扰他们的生意了,过意不去,多说点好听的。”

  雅索卡拱手道:“主子真是宅心仁厚!奴才这就去。”

  他走前还要去给安巴打声招呼。安巴只要陪小主子出门就背着他的弓,一直四处警戒着远处的屋顶等地,见他过来问道:“主子吩咐你去办什么事?”

  雅索卡把金角子摸出来给他看,道:“足有二两呢。说来咱们这主子真是心善,撵人还要担心耽误他们的生意,这些小贩换个地方生意照做,什么事都没有,今天倒能白得一份钱。”

  安巴叫他快去,道:“主子吩咐的,你规矩些。”

  雅索卡笑道:“你当我眼皮子这么浅?”说完打马走了。

  李家门前一条街都扫干净了,前门大开,门边坐着的人格外眼熟。李薇离得还远就认出来了,惊讶道:“舅舅?”

  四阿哥马上跟着喊:“舅舅!舅舅!”

  二格格也好奇的想看,李薇纠正他道:“不对,你要喊舅公。”

  可四阿哥还是舅舅、舅舅叫个不停。

  弘昐在一旁听到了,快马上前。门槛上穿着件旧羊皮袄坐着的人笑着起来,招手道:“可算是来了。”

  弘昐离了三步远就下马道:“舅公!”

  小舅舅费扬古上来一把将他抱起转了几圈,放下哈哈道:“这是咱们二阿哥!我是你小舅公,你大舅公在院子里折腾烤全羊呢,你闻闻这味,看看这烟。”

  弘昐刚才叫他这一抱一转给弄蒙了,不过也马上亲近起来,顺着小舅公指的方向,他看到院子偏西的天空顶上正飘着一股股青白的烟,风向一转,浓浓的烤羊香味就扑鼻而来,口水马上泛滥成灾。

  骡车此时也到了,玉瓶坐在了后面的车上,带着给李家各位的礼物。她下来跑到前面这辆车前侍候大小主子们下车。

  李薇下来时就见小舅舅正在抱着三阿哥转圈,四阿哥没站稳脚呢就往那边跑,一点都不认生的伸手道:“我也要!舅公!舅公!”

  小机灵鬼!现在又会叫舅公了!

  二格格有些腼腆,一直跟在李薇身后。

  费扬古背着三阿哥,挟着四阿哥,见着李薇故意一屈膝,两个在他身上的孩子都惊叫起来,跟着就哈哈狂笑。

  “哟,咱们给主子请安了。”费扬古挑挑眉,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李薇扬起下巴清了清喉咙,“嗯,好。”然后也被逗乐了。

  二格格此时也放开了,对费扬古屈膝道:“小舅公。”

  费扬古对二格格的印象最深,之前听两个外甥说过,说他们家小姑奶奶生的大姑娘,跟小姑奶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爱看戏。

  点点头道:“大姑娘来了,一会儿进去,你两个舅母给你做了件衣裳,试试看合不合身。咱家今天还叫了戏呢,喜欢看什么就说话。”

  说完,他就这么身上挂着两个孩子,学着老虎下山嚎叫着冲进门去,三阿哥和四阿哥一路尖叫大笑。

  李薇领着剩下两个孩子走在后面,一路给他们说李家。

  “这边是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爱热闹,小时候你们额娘我就住在老太太的屋子里,旁边的书房就是你们外祖的。”

  “现在他们都跟着你们外祖在绍兴金华府,你们外祖是那儿的同知。你们记不记得?过年时吃的火腿就是你们外祖送来的,那边就产这个。”

  说起那鲜香的火腿,二格格和弘昐马上想起来了,送来的火腿那几天下火锅、做包子馅、跟酸白菜炒着吃都很好吃啊!还有,在屋里没事干,就着火盆烤成干可以吃很久~昨晚上他们在二格格屋里玩骰子时,还吃这个来着。

  李家院子里有好几棵老树,都是百八十年的树龄了。这房子的主人换了几茬,树却一直都在。李家搬进来时,请来修葺房子的匠人还问要不要把树给砍了,不要工钱,只要把树给他们就行。

  叫李薇的祖父给拒了,说这树长得好,有灵,可以护佑李家长长久久,子孙平安。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虽然天还是很冷,但树枝上都冒出了绿芽。

  弘昐指着一个看起来有点吓人的,树干上全是尖刺的树问:“额娘,这是什么树啊?”

  “这是皂角树,很好的树,小时候我就爱在这树底下拾皂夹。”她比划了下,“像豆角,是深紫色,洗手有一股清香味。”绿色纯天然,不含任何添加剂。她青春期冒了几个小痘痘,就是拿这个洗的。

  好像没洗几回痘就消了。

  再往前还有棵大樟树,现在也是满树小绿芽。

  她指着道:“这树开花特别香,到了夏天半条街都是它的香味。有了它我从来没被蚊子咬过一口。”当然也有可能是穿越后血型变了。

  他们三人正说着,费扬古又带着两个孩子找回来了,道:“半天不见你们跟上来,你大舅就说肯定是小姑奶奶又在院子里转呢,今天要是不急着走,等吃过饭再转吧。为了你那四个弟弟,院子又大了不少。”

  四阿哥从小舅公的这只手换到那只手,此时喊道:“捉迷藏,捉迷藏!”

  费扬古道:“没问题!到时舅公带你躲!准保他们谁都找不到你!”

  为了招待李薇和几个孩子,李薇的二弟李苍特意把老太太的屋子打开了,因为只有这里有一个超级大炕。这是当年老太太喜欢几个孩子都围着他,专门砌的,能让李薇和四个弟弟一起盘在上头,从屋东头到屋西头,半个屋子都是炕。

  炕昨天就烧上了,今天上午烧了一会儿,开了窗户透气,现在正是又暖和又不闷的时候。

  把弘昐几人全撵上炕,连二格格想去帮帮舅母们的忙都不行。李苍和李笙的孩子只有几个大的过来的,小的只见了面又给抱回去,怕他们管不住拉尿再出丑。

  李薇喊住道:“都带上来吧,自家人不要计较这些。再说我今天来就带着衣服呢,大小都带着换洗的衣服。没事。”

  一群小家伙这才抱上了炕。

  李苍的孩子最大的跟二格格一个年纪,两人一个生在年头,一个生在年尾。李薇十年生四个,李苍的老婆七年生了六个,但只活下来三个。这事,李薇一直到出府后很久才知道,她觉得很对不起弟弟们。

  为了她,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受了多少苦。她托了白大夫给佟佳氏看,说是生得太多太密,养两年缓缓再生。

  李笙目前就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刚好是个好字。

  李薇批发了好多礼物送给家人,小侄子侄女们接了礼物都乐歪了,刚见到她时还有些认生,现在都好了。还有几个围在她身边不肯走呢,李薇顿时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果然一回自己家,这苏的光芒就照遍大地了。

  结果费扬古在一旁跟四阿哥玩掰腕子(四阿哥已经输光荷包里的金角子了),一边对她笑道:“你再喂,没看到你手边好几盘子糖吗?家里大人就没几个叫他们吃糖的,可算逮着你这个冤大头了,不粘你粘谁啊?”

  162、思亲

  李薇坚决的把糖和点心都拿走了,正餐之前吃这么多东西该不吃饭了。

  然后那群小家伙渐渐都跑去跟新的小伙伴们玩了。

  李薇:QAQ……

  还以为自己很受孩子们欢迎呢,人家的玻璃心都要碎鸟……侄子侄女们都爱缠着二格格和弘昐,叫三阿哥非常有危机感的跟在哥哥姐姐身边,牢牢霸住亲·弟弟的位置,无奈只有一人看不住两人,对四阿哥使眼色吧,可四阿哥正全身心沉浸在被小舅公赢钱的喜悦中,无暇他顾。

  三阿哥只能坐在哥哥姐姐中间,然后看着哥哥姐姐的另外那只手拉着别的小朋友。

  叫李薇格外的新奇,没想到三阿哥这么独。这是个坏毛病,必须及早纠正,她决定一定要常常叫三阿哥到外祖家来。

  要不要给家里两个男孩多找几个朋友呢?两人渐渐长大,身边陪玩的不是太监就是哈哈珠子,总得来说都是奴才。长久以往肯定不利于这两人的心理健康。弘昐还好些,三阿哥已经有些严重了。

  他的小圈子意识太强了。

  发现这个之后,李薇就对大孩子那边的动静不管了,问费扬古:“大舅怎么还不过来?他到底在哪儿烤羊呢?要不我找他去?”

  费扬古再次把四阿哥给掰赢了,对李薇谴责的目光毫不在意,而输了的四阿哥咯咯乐得很。他道:“你可别去,瞧你现在这身衣服,你那鞋帮子白的,他在后面柴房那烤,拿柴火方便。很快就烤好了。”

  李薇想想还是别给家里添麻烦了吧,说是自己娘家,可从她进来起就感到家里接待她也是担了很大的压力的。两个弟弟李苍和李笙只是刚才带孩子进来时见了个礼就退出去了——这万恶的旧社会!

  两个弟妹吧,都忙着呢。佟佳氏还好些,李甲氏见到她和弘昐、二格格都有下跪的意思了,好悬叫玉瓶给拉住了,看她战战兢兢的,她也不好勉强人家。不自在就别在一个屋里,放人家出去轻松轻松好了。

  费扬古见小姑奶奶脸拉下来了,抱着四阿哥过来道:“这是怎么了?”

  李薇做小女儿状,故意道:“大家都好不自在……我好难过……”

  费扬古:……= =

  他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站起来,抱着四阿哥对她道:“走,咱们烤栗子吃去。”

  费扬古一手抱着四阿哥,一手提着半袋生栗子,浩浩荡荡的直奔灶间后的柴房。这边不像前头那么整洁漂亮,灶间一边是柴房,一边放着几笼子鸡鸭,鸡鸭边是家里的牲口棚,里面有个半人高的石磨,还栓着一头驴。

  本来这就是李家后面灶间的全部景象,但离家多年的李薇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胡同口(?!)。

  费扬古领着他们过去,道:“那边的院子被咱们家大姑奶奶买下来了,连着那条小胡同。大姑奶奶就把那胡同两头砌上墙一堵,把你阿玛和你几个兄弟的马养在那里了。”

  胡同才一人宽,够养几匹马啊?难不成这马都是竖着养的?

  绕过去就看到蹲在柴跺上的大舅舅塔福,他的姿势真的很有土匪大胡子的独特气质。不过一见人来,马上就跳下来,把袍子角从腰后放下来,人立刻就变成了一枚温和善良的大叔。

  他打量了下李薇,疼爱的皱眉道:“这哪儿是你现在该来的地儿啊?还当自己是小娃娃呢?”

  “是小舅舅带我来的。”李薇一手提着袍子边,指着费扬古把他给卖了。费扬古回头:“就知道小姑奶奶不厚道啊……”

  孩子们都笑起来,他们这一来身后可是一长串,除了四爷家的几个外,李家孩子也都跟来了。有几个早就跑到塔福跟前,蹲下冲着架子上的烤羊流口水,李笙的小儿子道:“大舅公,你说要给我烤得羊蛋呢?”

  弘昐的眼睛就瞪大了,他在家……可是没有接触过羊蛋(什么蛋都一样,除了鸡蛋)这类食材。年纪不到,不可能给他吃壮阳的东西。

  李家自然就没这个规矩了。

  塔福再把袍子掖回腰带里,攥着把腰刀上前利落的在庖开的羊腹中一挑,就扎出来一个烤得黑红滴油的……羊腰子,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啊。

  他把腰刀往这小子嘴边一横,蹲下道:“咬吧,只准吃两口啊。”他话音没落,这孩子一口就撕去大半个,唬得他立刻把刀子移开,骂道:“小兔崽子!也不怕划着你的舌头!你的蛋还没长全呢,小心给你补大了,今晚上再流一枕头鼻血!再说,你这会儿那根还没你舅公的手指长呢,补这么早也没法用啊!回头你大舅公给你带个小丫头……”话没敢往下说,因为那头李薇的一双眼睛早就瞪起来了!

  ‘你敢再说?’她的眼神这么表示。

  塔福换了张没事脸,把剩下半个羊腰子填自己嘴里了。

  二格格早带着刚认识的表弟妹们去一边说话了,三阿哥还不懂事,弘昐是爆红着脸还要装镇定,叫李薇特别同情这个儿子。

  费扬古看够笑话了,嘿嘿嘿着把那袋生栗子全倒进了羊架下的柴堆里,拿火钳子拨拨都埋在下头,起身道:“行了,这下等咱们吃完饭,正好可以吃。”

  考虑到晚上还要在天黑前回府,现在天黑的又早,所以四点就开饭了。

  外面开了一大桌,李苍、李笙和两个舅舅带着弘昐几个男孩去吃,席上只有李苍家的两个大儿子。

  里屋炕上,李薇带着二格格坐,佟佳氏和李甲氏在下面陪着。本来她们要把小孩子都给送到别处去吃,叫李薇留下了,都叫上了炕,她道:“难得我回家来一趟,好不容易能见见他们,不趁这个时候多说说话,等下回见面就不知道是哪天了。”

  李甲氏还是那么紧张,道:“怕他们不懂事,扰了主子和小主子的清静。”

  李薇淡定道:“没事,都是一家人。”她这么说的时候,身边四阿哥正跟李笙家的小儿子打架呢,看李甲氏的脸都快吓晕过去了。

  晚饭是佟佳氏和李甲氏亲手做的,李家早年雇的厨子叫四爷府要去了,后来李文璧又几乎带走了家里一半的人,剩下的李苍和李笙就没再雇厨子,家里只留下了几个看大门和帮佣的人。平常家里人吃饭都是佟佳氏和李甲氏带着丫头婆子和帮佣下厨。

  说起来这样的饭菜早就不是当年记忆中的味道了(厨子叫她带走了嘛),两个弟妹做得可以说很尽心,但李薇真不觉得好吃。不过吃饭吃气氛,桌上的肉都切得特别大块,她给四阿哥挟了块三寸见方的红烧肉,他硬是看半天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大家热热闹闹的,不知不觉就吃撑了。等菜撤下去换上奶茶,费扬古道:“还有栗子呢。”

  李薇吃得有些超量,跟着起身道:“走,一起去把栗子捡出来。”

  出门看天,已经有些发暗了。李薇叹了口气,只觉得这话还没说几句呢,这就该回家了。她叫玉瓶去吩咐准备车,二格格上来牵着她的手道:“额娘,下回我还陪你来。”

  有孩子的安慰真是满足了,她道:“好啊,到时咱们一起来。”

  二格格饭后被两位舅母带去换了衣服,樱桃红的料子,做得非常精致,穿上叫人眼前一亮。虽然肯定比不上二格格穿来的那一件,但这件李薇就是觉得好。

  二格格也喜欢,她之前学额娘,衣服全是大摆袖,这件就是普通的小袖子,她反倒觉得新奇有趣了。

  后面特意点了不少灯,李薇走过去时还见好几个李家下人提着大灯笼过去。

  烧羊的火堆仅剩余温,一拨开还带着火星呢。天此时已经几乎是全暗下来了,李笙和费扬古一起把栗子全挑出来,拿沙子搓过一遍,去掉炭灰后装在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递给李薇道:“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李薇看那至少能装五斤的篮子,有些担心能不能提得动,她伸手去抱,费扬古‘恍然大悟’的把篮子拿回来,道:“哎呀,忘了你现在提不动了。”

  “谁提不动了?!”李薇被他逗乐,伸手非要提,两人就在那里让起来。

  李笙提着一串小篮子过来,笑道:“别叫孩子们看了笑话,姐,你别跟舅认真,舅就这样,他就是爱逗咱们!”

  他用小篮子把栗子分开,几个孩子人人都分了一篮。连李薇都有一篮,小巧玲珑的篮子编得特别可爱,叫人一见就喜欢。

  见她提着篮子看,李笙道:“姐,这都是小舅舅特意拿过来的。”

  费扬古站一边看着她,含笑道:“大姑奶奶不在,你没个人撒娇,想家了就叫舅舅去看你。”

  李薇差点叫他把眼泪给勾出来。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回了屋,玉瓶抱着斗篷过来道:“主子,咱们该回了。”

  钱通也上来拿斗篷给四阿哥披上,其余各人都打点清楚,李家的小孩子们先被带开,到了大门外,李薇见李苍和塔福就在车边站着,他们刚才不在就是来准备骡车了。侍卫们也早早的上了马,一副准备把他们拉回府的样子。

  李薇竟有了被人强抢的错觉……真不想走……要能在家赖一辈子就好了……

  先叫孩子们都上车,三阿哥也因为天晚被她给哄进了车里,理由是叫他看着四阿哥。

  她对李苍他们说:“今天来,也没顾上跟你们说话,我本来有好多话要跟你们说的……”

  塔福笑道:“说得够多了,照你这样说到天亮也说不完,下回吧,下回进去看你。”

  李苍上前扶着她道:“姐,上车吧。”

  上了车,她又扒着车窗说:“你们快回去吧,外面冷。”

  李苍道:“不冷,姐你快把帘子放下,孩子在车里呢。别冻着他们。”

  李薇深深叹了口气,伸手冲车外摆摆,道:“我走了,下回再来看你们,都回吧,回吧。”

  完了竟然不敢朝外看,可车里都是孩子,她也不敢放开任由自己难过。

  车声碌碌,二格格抱着玩累睡着的四阿哥,看到额娘好像……眼角有泪?定睛去看却没有,刚才那一点反光真像眼泪啊。

  “额娘?”她轻声问,“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李薇转头笑道:“没有啊。”看着孩子们,那点软弱早飞了。她道:“咱们很快就回家了。”看看睡着的四阿哥,再看三阿哥也是一脸疲态,她摸摸三阿哥的小脑袋,取下他的帽子,让他趴在她怀里眯一会儿。

  她让自己把脑子从李家转到府上去。今天府里可是有事,不知道福晋招待八福晋招待得如何?

  很快回到了家,车在府门口刚停下,赵全保就跑出来隔着帘子说:“主子,主子爷说车直接驶到里头去。”

  李薇应了声,赵全保就对车夫道:“直接进府。”

  玉瓶几个却在门口就下来了,抱着各自主子的东西先从角门赶紧回东小院。幸好赵全保没忘了他们,早就留下人来帮忙。

  玉瓶抱着两个大篮子,这都是李家送给主子吃的零嘴小菜,她不放心交给别的,听说里面还有咸鸭蛋呢。

  她交待玉夕等人:“好好提着东西,别颠了。”

  玉夕和另外两个自从玉朝的事后,在小院里不自觉的就沉寂下来了。另两个是打算再过两年就找个机会出府回家嫁人,玉夕却是打算留下来的。

  她想等等再托人在主子跟前露个脸。听了玉瓶的话,不但不生气她拿她当小丫头使唤,反而道:“姐姐放心,我小心点,肯定不会摔了主子的东西。”

  玉瓶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直接走了。

  她们一路小跑着回了东小院,气都没喘均,放下东西后,玉瓶就赶紧叫人去看洗漱的热水送来没?给主子泡茶的热水有没有?还有替换的衣服,各位小主子屋里的炕烧过了吗?开窗通气了吗?

  她忙得脚不沾地,总算都看过没问题了,那边赵全保跑进来道:“主子爷和主子到了。”

  骡车直接停在了东小院外,李薇下车时,四爷就站在车外等着,牵着她的手道:“可算回来了,回趟家就忘了时辰?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他本是开玩笑,却见素素脸上表情是震惊的‘你怎么会猜得到这个?!’。

  163、日常

  一不小心露馅的李薇只好在四爷身后跟着当狗腿,他挨个问孩子们今天玩得如何啊?她跟着。

  他叫额尔赫快回去休息,今天辛苦你帮你额娘看着弟弟们了。

  他叫弘昐回去不要看书,马上洗漱睡觉,明天早起再把今天的功课补上。叫三阿哥好好听哥哥的话,问他喜不喜欢舅舅家,喜欢啊,下次叫你哥哥带你去。

  再看看睡熟的四阿哥,然后才回来洗漱换衣服。

  李薇嘤嘤嘤的跟了一路,回到屋里后,他扫了她一眼,道:“快去洗漱,今天跑了一天,不累吗?”

  她速度刷好感:“看见爷就不累了。”

  四爷没撑住笑了出来,马上又沉下脸,嗯了声,转身上榻倚着靠枕读书去鸟。

  李薇看看自己这一身还没换,只好先去洗漱换衣服,头发也放下来重新梳过,挽了髻只戴个他送的南珠步摇,这才回来。

  还没走近,他就放下书看了她一眼,跟着就不看书了,盯着她上下打量,打量得她都有些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直想把玉瓶叫回来看看是不是衣服没穿对?还是妆花了?

  李薇悄悄扶了下步摇,心道是不是这个插歪了?

  四爷这下才笑了,往里坐坐,拍着身前说:“过来吧,看你这样,这是知道错了?”

  她赶紧坐过去,学百福歪头看他,连声道:“我错了,我真错了。”

  “哪儿错了?”他把书放到一旁,坐直身把她头上的步摇取下,仔细看看重新插了个地方,理了理在她脸颊边轻轻晃荡的明珠,慢条斯理的问。

  她拉着他的手,两人手指交缠,垂着头往他怀里一扎。

  四爷顺势搂住她,轻叹道:“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爷对你还不够好?回趟家就把心落家里了……”

  这个真没办法否认。

  李薇只好乖乖的躺到他怀里,一下下的摸他的背。

  半晌,头顶上听他道:“想家就以后常回去看看,叫你家里人进来也行。出宫这么多年,你也是规矩得太过了。”

  李薇赶紧表忠心,倚在他怀里轻声说:“我知道爷对我好,别的做不了,只能尽量不给爷找麻烦了。”

  说完,他的手就抚到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叫人心里痒痒。

  她凑上去轻轻亲了他一下,挪过去两人抱在一起。听到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她想起这个点应该是平常该用晚膳了,直起身问他:“你吃过饭了吗?”

  他半躺在靠枕上,道:“想着你们可能会在李家用,我在书房吃过了。”

  李薇下榻出去叫来苏培盛,小声问他:“爷今天晚上用的什么?”

  苏培盛扫了眼里屋的帘子,老实答道:“主子爷就着牛肉汤用了两个饽饽。”

  这个饭量可不对啊,她再问:“爷今天见客了?还是出门了?用酒了吗?”

  苏培盛不敢说了,只低头小声说:“主子别难为奴才了,这个……”

  李薇怔了下,回了里屋,他还半躺着,支起一侧胳膊笑道:“没问出来?”

  她爬上榻,道:“苏培盛嘴还挺紧的,问你今天出门没,见客没,喝酒了没,他就不说了。”

  真是什么都敢问啊。四爷心里摇头,刚还说她规矩过了,这就又没规矩的过了。不过两人现在这样,他也不介意她问这些。

  他淡淡道:“他小时候嘴太大,吃过不少教训,现在才学乖了。”说完轻轻瞪了她一眼,好像是在说‘你也该吃些教训才会学乖’。

  李薇嘿嘿笑着赶紧靠得离他近些,直接问他道:“听苏培盛说爷晚上只用了牛肉汤和饽饽,这哪里够?我就猜爷是不是今天见客或出门喝了酒才没胃口。”

  四爷的养生策略有的相当那个,他信奉少食惜福,每顿只严格的吃七八分饱,要是喝了酒,接下来两天都会吃得更少。

  李薇跟他不太一样,喝酒虽然伤胃,喝得多了会败坏胃口,但不能一味的少吃,最好是少食多餐。尽量喝点面汤吃点面条,好消化的炭水化合物最好。

  所以,四爷听了她的话就知道她的意思了,握着她的手像是求情的摇了摇,轻声道:“今天十三来了,小饮了几杯。这几天一直在忙十三的事,喝得有些多了,爷才想晚上少吃点。”

  李薇在心里一算,可不是?从月中开始,十三爷几乎是天天来,四爷陪着他去找过五爷,还去见过八爷,有时也请过外面的官员(貌似是内务府和礼部的),一直到今天,天天都有应酬。

  照这么喝下去可不行。

  她软软的贴上去:“爷,要不叫白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爷心里有数。”他拍拍她,不答应。

  叫她心里忍不住骂起来。这就是看书看太多的毛病!四爷自己医书看得多,算是半通,平常就很不爱看医生。从他的话里听说,从小在宫里生病也不爱请太医,都是自己弄些成药来吃。后来他开始自己看医书,还有什么道家典籍一类的东西,居然还敢自己开药。

  以前她和孩子们开的方子,他都要验,验过不算还要跟白大夫辩一辩。每次都能把人家白大夫问得额头冒汗。

  她就生怕他把白大夫问晕了,回头叫白大夫也养出开太平方的习惯来。开出来的方子不是治病的,是四平八稳的。

  当天晚上,两人就这么歇了。早上他睡到了五点起来,她马上也跟着起来,他在床下穿着衣服道:“你起得这么早干什么?我是要带弘昐几个去前头读书打拳。”

  她在床上穿,道:“我也是睡够了啊。”

  两人穿好衣服才叫玉瓶等人进来侍候洗漱。院子里飘着一股雾气,叫李薇第一个反应是:城郊的人在烧麦秸杆?

  她还问出来了,四爷想了下才说:“你还知道麦秸杆?这东西可是宝贝呢。”

  “宝贝?”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了,她只知道这东西是污染源。

  外面,弘昐和三阿哥昨晚上都是睡在这里的,早上起来还想着舅公给的烤栗子。三阿哥从床头的小篮子里摸出几个装在荷包里,闻一闻,有股栗子壳的香味,像烤麦子的味。昨天舅公还拿了麦子烤给他们吃。

  弘昐叫他快点,道:“你要是喜欢,回头咱们在屋里也烤,拿些生栗子来埋在火盆里就行。到时候满屋子都是这个香味。”

  外面同福小声喊:“阿哥爷快些吧,主子爷出来了。”

  两人这才急匆匆跑到外头,四爷也是跟他们一样,一身短打扮,正站在院子里跟额娘说话。此时天还是黑的,额娘披着斗篷,玉瓶姐姐也跟着,看见他们,额娘笑着招招手喊他们过去。

  李薇其实很有冲动跟他们一起去运动下,他们打拳,她绕着校场跑步好了。可是……貌似这样比较丢脸。

  “好好打拳,好好听阿玛和谙达的话。”交待完才送他们出去。

  西厢里二格格也起来了,她看灯亮了就进去看看,见这孩子正坐在床上洗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呢。见她进来就笑了。

  她过去问:“昨天玩得累不累?”

  二格格撑着床沿笑着摇头:“不累,不累,比我去跑马还轻松呢。外祖家可真大,额娘,我真能常常去吗?”

  看她一脸期待,没想到她还真的很喜欢李家?

  李薇一边在心里想原因,一边道:“你想去就去啊,带上人就行。”

  二格格高兴的点点头,翘着脚说:“那我今天能去吗……”说完还冲她眨眼睛。

  “能啊。”被自家闺女卖萌给萌到的人立刻答应了,回过神来想想,还真能。反正住得也不算远,有人跟着也无妨。

  何况,昨天四爷都很遗憾的说她太规矩了。要跟领导保持一致嘛,领导认为她太规矩了,她当然就可以再放松点。

  自己回不了家,孩子们常去,感觉跟家里也亲近多了。

  二格格立刻叫丫头找出她要带到李家去跟表弟妹们一起玩的各种玩具,满屋的丫头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见她这里忙起来,李薇就回屋了,叫二格格一会儿记得过来吃早饭。

  刚回屋,东侧间里四阿哥也醒了,奶娘给他穿好衣服和鞋,脸还没顾得上洗,他就跑到她这屋来了。钱通跟在后头,在门前打了个千,守在了门口。

  四阿哥也不是白来的,李薇还以为他是想额娘了,结果他一见她就喊:“栗子!栗子!”

  她才想起来,四阿哥的栗子是她收着的,怕他整个连壳吞。奶娘们看得再严也叫她不放心,所以她跟四阿哥商量,栗子她替他收着,每天可以从她的那篮栗子里拿出一颗给他。

  这生意可以做!

  别看四阿哥才一岁多,每天多一个这样的事他还是明白的。马上同意不说,还是主动把篮子往她手里塞的。

  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忘了……

  “现在不能吃,一会儿你乖乖吃早膳,额娘让你吃一个。”李薇很铁面的说。

  四阿哥耍赖抱住她的一条腿,蹲下不走了。

  李薇感动不已,宝贝太聪明了。然后比赖皮的话,额娘比你厉害得多哦。她也不撵他,也不赶他,就这么一条腿带着他慢慢在地上一步一挪。

  二格格进来看到哈哈笑起来,蹲到四阿哥跟前说:“弟弟啊,你抱着额娘的腿干什么呢?”

  四阿哥见好不容易有个人来理他了,马上嘴一扁,理直气壮的大声喊:“栗子!”然后委屈的指着上面看戏的李薇。

  李薇拍拍他的头,还被他用手拨开。

  唉……这是真生气了……

  二格格小声问她:“什么栗子?”

  李薇也配合的小声说:“他想起来栗子被我拿走了。”

  两人当着就在下面抱腿蹲下做考拉壮的四阿哥说起了悄悄话,说完低头看,小家伙还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

  幸好早膳上来了,蒸鸡蛋羹把四阿哥给吸引走了。因为鸡蛋奶油卷外面的鸡蛋卷皮是金黄色的,所以四阿哥爱乌及乌,突然也喜欢上了蒸鸡蛋羹。

  二格格挽着李薇坐到榻上,四阿哥在榻里面吃着。二格格也有一碗鸡蛋羹,她从小吃到大,不说吃腻,反倒是吃习惯了,现在早上不吃这个就好像没吃饭似的。

  她放了点香辣牛肉碎粒,道:“这会儿,前面弘昐他们也该用早膳了吧?”

  李薇点点头,她可是特意交待人给四爷准备的早膳。

  前院,四爷看着面前的早膳,半天才问苏培盛:“……这是你李主子交待的?”

  跟一旁的弘昐两人不一样的是,他有一碗酸奶,还没有饽饽、灌饼。只有一碗熬得稠呼呼的大米粥,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米油,还有一盘很简单的炒鸡蛋和一盘炖豆腐。

  苏培盛都快把头低到胸口了,躬身道:“是……李主子说,爷用点好消化的饭好……”李主子没多说什么,只是把爷的菜单给定了。叫他为难的头皮都快挠破了。

  叫他直接全听李主子的当然不行,但如果主子爷也听李主子的,他只是听主子爷的,那就没问题了。主要是这么些年,他也摸准了,李主子做的事,在主子爷这里一般很少打回票的。

  四爷本来今早也是想牛肉清汤配饽饽就行了,不然就吃拌面,结果看到这样也不错,特别是米油微微烫口,喝下去从喉咙到胃里都暖了。

  葱炒鸡蛋和炖豆腐也是很简单的菜,意外的适口。

  粥碗不大,喝两碗粥就着菜吃完也只是个七分饱,四爷看看,还是把酸奶也端起来一勺勺吃了。都吃完才觉得到八分了。

  结果给弘昐两人各讲了一篇书,看着十点多快十一点了,他就又饿了。

  这时苏培盛悄悄上来说:“李主子交待了,炖了个素八鲜……主子要不要吃点?”

  素八鲜也不全是素的,除了粉条、豆腐、白菜、香菇等,还加了几块火腿提味。记得这是李文璧送进府的年礼之一。

  就着新烤的软软的饼,苏培盛还在旁边陪笑道:“李主子交待了用馒头面团做这饼。”

  李薇不知道发酵这个词现在有没有,只好笼统的说是做馒头的面团用来做烤饼。她记得发酵的面对胃好,更易消化。

  饼好汤鲜,四爷喝了两碗汤,捡了里面的豆腐吃了两块,倒是这饼用了四个。主要是厨子制的饼小,个个只有巴掌般大。

  苏培盛怕他吃多了,赶紧把东西都撤下去。四爷指着那饼道:“这样做好吃,以后都这么做吧。”

  苏培盛见主子爷这几天头一回面色好转,就壮起胆子小小的拍了下马屁:“还是李主子心里有爷,这法子咱们都想不出来。”

  四爷横了他一眼,教苏培盛低头赶紧轻轻自己掌了下嘴:“奴才这嘴贱。”

  “行了。”四爷心情好着呢,懒得跟他计较,道:“你李主子也是你能挂在嘴边说的人?下去吧。”

  苏培盛退下,眼尾小心翼翼扫了下主子爷的脸色才松了口气。

  主子爷坐在屋里正拿着书要看,面上和煦得很呢。

  164、暖和 …

  有人这么掂记着他,自然叫人心里暖和舒服。

  四爷把自己身边的人轮了个遍,宫里的娘娘管不着他吃喝拉撒,但他记得小时候有次去永和宫,娘娘叫人把给他的点心从咸的牛j□j换成了甜的白糖糕,那时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

  比起那些份例里的东西,这特意换的一碟白糖糕就是想着他了。

  陪皇上用膳也有几回,有次是有直郡王和太子,那时直郡王还是大阿哥。皇上看了眼他们兄弟几个的膳桌,叫人把三哥面前的一盅山药黄豆排骨汤给撤了。当时三哥和他都愣了,结果皇上在上头说:“老三胃不好,黄豆以后还是少用。”

  他在旁边一是羡慕,二是犹豫着该不该给皇上说,三哥的拉肚子已经好了?

  反正那次后,老三胤祉是整整两年没在餐桌上见到任何一种豆子,连腊八的粥他都是特制的,里面有各种果脯和大米小米黄米黑米红米,就是没豆。

  到现在三爷都不爱吃豆子,他养成习惯了。后来他也跟四爷说过,其实他也不爱吃黄豆,为什么?

  “吃了,总有不雅……”三爷悄悄道。

  四爷点头,对了,会放P。

  能被人想着是种福气。现在府里,也就素素掂记着他,还敢开这个口了。

  想着四爷心里有些美滋滋的,一本不知所云的新书翻完了,又拿一本来看。每旬都有很多新书和新文送来,但内容大小都差不多,八成都是颂圣的文章。除了感念皇恩也没别的了。这种书没什么可读的地方,但不读也不行,偶尔与人见面,谈谈这个也能有个话聊。

  他每次看这个都心里冒火,新书里也未必都是这种没用的东西,有新农书,说些新的农种怎么种植的,新的农具都有哪些好处的,等等。也有外来的译书,海外之地如葡萄牙或英格利那些地方的传教士带来的,有些可以看看,有些就算了。

  素素爱收集,却不爱读。上次她看到他拿过去的一本书,很高兴的拿起来,不一会儿就放下了,还皱眉嫌弃的问:“这都写的什么啊?一个字都看不懂。”

  他接过来道:“这是拉丁语手抄的,说是海外国家神的故事。”他翻了遍,估计她是看到里面那个抱羊的女人的图才好奇的。

  他要拿走,她却跟他要,说:“难得见到,爷要没什么用就给我吧,我收着。”

  “你收这个干什么?”反正他也没什么用就给她了,后来又给她拿了一些,多是带图的,她果然都喜欢。他有次问她:“你是不是喜欢这上面的画?”

  “画得很好看啊。”她翻着一个长着鹅翅膀的有翼人说。

  “这是炭画,还有些彩色的,你喜欢爷就叫人给你找一些。”他叫人收集了些西洋画给她,多数是画人的和画动物房子水果的,西洋人就是眼界小。

  不过看素素的样子,倒是真喜欢,她全都挂在屋里了,然后就笑个不停。他问她为什么笑,她说:“看着好不搭调啊!”

  不搭调你不也挂了?

  自己笑自己。

  四爷想到这里,不由自主露出个笑来。

  外面,苏培盛正想看看主子爷心情好不好,勾头一瞧就放了心,从主子爷前面走过来,叫主子能看见他的人,轻声道:“主子爷,十三爷到了,看着像是带了礼物。”

  四爷放下手,笑就没了,看着还小叹了口气。

  苏培盛把头垂得低低的,知道爷这是烦了。爷的性子就是这样,别扭着呢。这些天忙着十三爷的事,也是一开始答应下来了不好半途抽手,不然就凭十四爷、八爷轮番的来,主子爷早就不想搭理了。

  主子爷最烦的就是跟别人搭班干活。要是再多两个指手划脚的人,他能从头气到尾。

  他等着四爷发话,主子爷不会不叫十三爷进来的。

  过了几息,他听到上头主子爷挺没意思的说了句:“请你十三爷进来,叫人备茶来,中午留你十三爷吃饭,看膳房今天杀羊了没?叫他们做个羊腿。”完了又添了句,“下回,直接把你十三爷领进来吧,不必通报了。”

  苏培盛麻利的出去,因为在书房耽搁了会儿时间,他是一路跑到外面的。

  十三爷身后跟着两个人,抬着个挺大的像屏风样的东西。见他喘着气跑过来,十三爷笑着虚扶了吧,道:“苏公公别忙,慢着点。四哥怎么说?”

  苏培盛故意喘得厉害了点,打了个千道:“主子爷都骂奴才来着,说奴才不会办事。下回叫奴才直接领您进来,把您撂在门外不是个事。”

  他这话说完,就见十三爷面色放缓。

  十三也是心里没数,妹妹的事谁知道后头会扯上八哥?这显得他里外不是人了。托了四哥又扯上旁人。要是这事是托四哥的力办下来的倒罢了,结果却是八哥出了大力。

  八哥那边先不说,四哥这里要是不给圆回来,只怕从此就要远了他了。

  十三也不想给人有用朝前,没用朝后的印象。所以才得地托人得了这个物件,今天赶紧就给带过来了。

  一路到了书房,弘昐和三阿哥刚好完成了上午的功课。恭送走先生,他们这才收拾笔墨,三阿哥收拾东西也喜欢左顾右盼,一眼看到门外走过的十三爷,戳戳弘昐:“看,是十三叔。”

  弘昐抬头一看,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三阿哥出去,“走,咱们要去问个好。”

  两人追出去,苏培盛瞧见了就赶紧跟十三爷说。

  十三停下,转身笑道:“是你们两个,书读完了?”

  弘昐和三阿哥先恭敬的行礼,直起身后才上前答话,弘昐开口道:“回十三叔的话,上午的课已经讲完了,先生刚走。”

  十三摸摸一直看着他的三阿哥的脑袋,这孩子见了几次就跟他亲起来了。弘昐在旁边说话,他知道不能抢话,就一直乖乖等着。

  弘昐机灵道:“十三叔和阿玛是有正事,我们就不打扰了。日后再向十三叔请教。”

  打完招呼,扯着十三叔一个劲说话就不合适了。两人再施一礼,十三点点头,弘昐和三阿哥就回去继续收拾书包。

  三阿哥想起刚才看到十三叔身后抬的东西,好奇的说:“不知道十三叔带的是什么?”

  弘昐也看见了,那么大的个儿,看着像屏风,就是形状好像不太对,而且也没有屏风脚架。难不成十三叔只送屏风没带脚架?这也不对。

  他摇摇头道:“看着像屏风,但也不好说。再说,也未必就是送给阿玛的,要是托阿玛带给别人的也说得过去。”

  两人正说着,苏培盛过来道:“两位阿哥爷,主子爷说了,今天中午叫你们回东小院歇午,下午去校场别误了时辰。”

  弘昐谢过苏培盛,道了声:“苏公公辛苦。”

  苏培盛恨不能把腰弯成对折的,连道:“不敢,不敢。”

  弘昐的哈哈珠子们自然是留在这里用膳了,东小院不进外男。傅弛几人正好在半大不小挺尴尬的一个年纪上。

  弘昐临走前叫他的太监去膳房请刘太监多照顾些,他一不在这里吃,傅弛等的饭菜质量那是直线下降,要不是他听太监说起都不太相信。

  有必要这么看人下菜吗?傅弛他们再说后面还有他呢。为了不叫人家心太冷,弘昐不在这里吃的时候,就留句话给刘太监。

  傅弛听了笑道:“主子不必这样,府里给的份例够好了,以前都是托主子的福,主子不在,没理由咱们用主子的份例菜。”

  剩下几个也连忙道:“就是,就是。主子别叫人去说了,倒像咱们吃不了苦似的。”

  弘昐听了他们的话,心里想想长此以往是没办法,他转了下脑筋,面上犹豫的点点头,道:“那就委屈你们了。”

  傅弛他们连忙说:“不委屈,怎么能是委屈?”

  三阿哥在一旁看着,他还没有哈哈珠子,不过今年过年时已经见到了,听说都是阿玛给他挑的,有六个男孩呢。阿玛说到时从这六个中挑四个,明年就能进府陪他了。

  他总觉得二哥跟哈哈珠子在一起时,有那么点不一样。不像跟他,他们是亲兄弟。也不像对太监,那是奴才。而哈哈珠子们和侍卫们也不一样。二哥对他那五个侍卫更敬重。

  对这些哈哈珠子,好像是亲热。

  他现在多看看,到时自己才能用得上。

  回东小院的路上,弘昐和三阿哥说的还是十三叔带的东西,猜来猜去,都觉得这屏风要不是送阿玛的,就有可能是想托阿玛送到宫里给十三公主。

  弘昐叹道:“十三叔是个好哥哥啊。”

  三阿哥想到了自家身上,担心道:“二姐姐以后不会……也跟十三公主似的吧?”

  弘昐也不知道,三阿哥见此,心里难受起来。

  半天,弘昐道:“直郡王府的大格格抚蒙了,就看剩下的人是个什么样吧。我猜,直郡王伯府上的格格们大概是要给其他府里做个榜样的。”

  三阿哥不太明白,问:“什么意思啊?”

  弘昐见此处周围跟的都是人,他是从知道直郡王府大格格指婚后就在想这个了,还算有些心得,想跟人说说,又怕年纪小,阿玛额娘都不会把他的话当回事。跟二格格说吧,怕吓着她。

  他小声道:“晚上跟你说。”

  三阿哥连忙点点头。

  两人到了东小院,四阿哥正在玩滑梯。这东西还真是玩不腻。倒是秋千荡起来有风,额娘说暂时不许玩这个,再过半个月才能玩。

  三阿哥看了眼热,弘昐推他道:“你也去玩吧。”

  三阿哥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滑梯,摇头道:“先进去给额娘请安。”

  屋里,李薇正在准备今天的春装。榻上摆着十几匹的料子,见着他们两个进来,她拍手道:“来得正好,你们二姐姐就在屋里量尺寸呢,一会儿你们也去东厢等着量量,我看你们都高了,手脚都长了。”

  一量身今天就不能玩滑梯了。三阿哥的神情很失望很失望,叫人想忽视都不行。那天后,弘昐提醒过李薇了,所以这次她反应的很快,马上道:“三阿哥先去玩会儿滑梯,叫你二哥先量。”

  三阿哥一脸‘耶!’的欢乐样,过来对她很利落威武的打了个千就出去了。

  弘昐对滑梯也很有兴趣,不过他的自制力比较强,一直没表现出来。等三阿哥走后,他坐到李薇对面一本正经的闲聊起来。

  于是李薇知道了十三爷来访,四爷中午不会过来用膳。

  于是她知道了弘昐的哈哈珠子们在他不在的时候吃不到好菜,他要是次次对膳房交待又不合适。

  弘昐期待的看着她。

  李薇好奇:“你想叫额娘怎么做呢?”

  弘昐马上说:“额娘要能赏他们几个菜就好了!”不必事先给膳房说要给傅弛他们上好菜,就像他们说的,好像显得傅弛他们吃不了苦,或者弘昐身边的就是娇气。

  额娘去说当然就更不行了。东小院本来就很显眼,弘晖的哈哈珠子是跟他进宫的,除了开头两年,他们就没住过府里。这样一来更衬得他的哈哈珠子们特殊了。

  但额娘赏菜就不同了,这叫恩赏。回回赏,回回都是恩。不说膳房的不是,也不是府里定的规矩不好,是额娘恩德宽厚,泽被他人。

  弘昐再三想过,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好也叫傅弛他们记着额娘的好。比起过年时赏给傅弛他们家的东西外,平时吃穿上给点恩惠也显得额娘把他们当自家孩子了。

  李薇想想觉得也不费事,痛快应下了。

  她摸摸弘昐的肩,孩子大了就不能摸头了。她发现四爷以前只摸弘晖的肩,最近也开始摸弘昐的肩了,倒是三阿哥还是摸头。

  “你长大了。”她道。

  弘昐稚嫩的小脸马上就阳光灿烂了!叫李薇说,那就是每一丝表情都透着欢乐,他还要忍着不能笑出来。

  这样真可爱啊好想摸……

  叫李薇很想把他搂到怀里抱抱,不过刚夸过他大了,就别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于是她只能克制着说:“去看看百福,陪它玩一会儿吧。”

  百福和造化从弘昐和三阿哥进来就一直跟着他们,这会儿听到主子喊它的名字,兴奋的原地转了好几圈。

  弘昐阳光灿烂的告退了。他走后,李薇去找在滑滑梯的四阿哥。

  她拦住刚滑下来还想转到滑梯后面爬上去的小乖乖,狠狠搂到怀里亲亲蹭蹭了一番!

  小乖乖很愤怒的拒绝了打扰他的欢乐时光的坏额娘,最重要的是!趁这个机会那个低个子的哥哥又多玩了一次!

  四阿哥挣扎着跳下来,抢在三阿哥前扑到滑梯的楼梯上,并且连玩了两次!

  李薇到这时才看懂他愤怒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再看旁边有些不好意思的三阿哥,她谴责的看了他一眼。

  三阿哥上前推着来拉他的四阿哥去滑梯那边说:“这一次也让你玩。”

  四阿哥拨开他的手,反推他过去,道:“哥哥,该哥哥了,哥哥去。”

  三阿哥第一次觉得:弟弟真好!

  他拉着四阿哥的手说:“咱俩一块。”

  李薇本来正为兄弟之情感动着,后来当他们两个都爬上去,然后三阿哥抱着四阿哥往下滑时,她在下头叫:“不行啦,滑不下来的。”

  滑梯的两边护槛都挺高,倒是不怕他们摔下去。但就像她说的,两人抱一块滑,根本滑不下来。

  这次他们磕磕绊绊的滑下来,一点也不好玩。

  再一起上去时,三阿哥在前,叫四阿哥紧跟在他后面滑。他在后的话,怕他的重量比四阿哥大,滑起来太快会压到弟弟。

  两人一直滑到针线嬷嬷量完二格格和弘昐,李薇才叫他们进去。量完就该用膳了。

  三阿哥去了弘昐的东厢房,四阿哥回东侧间。

  两人手拉手过来,分开这一会儿还要互相笑笑,四阿哥还冲三阿哥招手呢。叫弘昐吃惊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三阿哥很得意,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哥哥,一边脱衣服道:“本来就很好,他也是我弟弟嘛。二哥对我这么好,我也要做个好哥哥……”话没说完,弘昐拉着他背过身去,道:“你背上怎么这么多脚印?谁踢的?”

  三阿哥愣了下,回头一看!背后好大一片全是凌乱的小脚印!

  弘昐也想到了,主要是这脚印太有辩识度,他好奇道:“你们刚才玩什么了?”

  三阿哥气呼呼的运气,道:“滑梯!”

  等针线嬷嬷都量完了走后,弘昐和三阿哥去了正屋。额娘、二姐姐和四弟都坐好了,四弟坐在榻里面,还冲三阿哥招手。

  三阿哥憋着气,可看到他这样又气不出来了。我是哥哥,我要让着弟弟。反正他也不是故意的。所以他还坐到四阿哥旁边去了,摸摸他的小脑袋,四阿哥咧嘴一笑,嘿嘿嘿。

  三阿哥心道:他肯定不是故意踢我的吧……

  另一边,李薇跟弘昐商量着把菜赏下去了,她的意思是赏炖锅,连汤带肉都有了。

  “就两个锅吧,一个炖八宝鸡,一个炖排骨。”李薇叫玉瓶去给外头说。

  弘昐没意见,他的意思是:“额娘,咱们今天是什么锅?”

  她一听就知道了,问他:“想吃排骨还是想吃鸡?”

  “鸡!”弘昐刚才听到八宝鸡就馋了,八宝鸡炖出来鸡皮黄脆脆的,肉特别嫩都带汁,汤又清鲜,鸡肚子里塞的香菇、豆腐皮、卤鸡蛋都特别好吃啊!

  李薇忍不住笑,道:“好,咱们也要个八宝鸡。”说得她也想吃了,鸡汤烫的小青菜也是人间美味。

  前头,传话的赵全保还没回来,小喜子也跑过去了。两人撞一对脸,刘太监笑道:“这是李主子还有吩咐吧?喜公公直管说吧。”

  小喜子原名陈溪,是溪水的溪,可现在人人都叫他小喜子,他也顺势把名字改了,叫陈喜。

  他道:“我们主子说添个八宝鸡,再用鸡汤烫个青菜。”

  刘太监身后的小路子最机灵了,从刚才就在门边听着,这会儿已经去挑青菜了。

  送走赵全保和小喜子,刘太监正准备继续备膳,苏培盛过来了,喊他:“别走,我这还有事呢。”

  刘太监只好再退回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听见了,苏公公您有什么吩咐啊?”

  苏培盛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主子爷和十三爷说得好了,中午要留十三爷用膳。主子爷亲口吩咐的,叫给十三爷做条羊腿。可李主子也事先交待了,说不叫给主子爷吃烤的东西,你说……这饭该怎么吃?”

  这在刘太监这里,那就简单到家了,马上说:“那就来个炖羊腿不就行了?”

  苏培盛继续难为他,摇头道:“十三爷口重。”

  刘太监很快道:“那简单,清炖羊肉本来就是既能当菜又能喝汤的,盛出来专给十三爷来一份香辣的,咱们主子爷吃清炖的嘛。”

  苏培盛就不信难不住他:“那一个桌上两道羊肉?还都是大菜?”

  刘太监以教小孩子的口气道:“错了,是一只羊两种吃法。你等着,今天我来个一羊三吃!”

  清炖、炭烤、香辣、红烧。羊脊骨做香辣,后腿肥嫩的做炭烤,羊腩用来清炖,片过羊腩的排骨再干炸。

  他说得苏培盛不停眨眼,肚子里馋虫都快叫破天了。

  完了,刘太监很关心的对苏培盛道:“也是辛苦苏公公了,侍候主子也没个歇的时候,一会儿主子吃着,你看着。等主子用过了,你过来,剩下的羊杂我记着给你卤了,到时别忘了过来吃啊!”

  呸!谁稀罕啊!

  不稀罕的苏培盛回去的路上,正遇上给二阿哥的哈哈珠子送菜的人,他居然还闻到了炖鸡的香味!他一脸严肃的叫人停下,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有这个菜?”

  提膳盒的太监呵呵笑,不像以前把膳盒打开,把菜拿出来孝敬他,道:“这是咱们李主子赏的。”说完还遗憾道,“爷爷,不是小的不开眼,只是这主子赏的……”回头主子一问,哦,没吃到嘴里?那他们就该挨板子了。

  苏培盛一本正经的道:“哦,这也是咱们李主子体恤下情……快给送去吧。”

  等人走远,他揉咽了口口水,心道,什么时候李主子也记着赏他两道菜呗,那群小崽子都赏了,他侍候主子也有十好几年了,该能得几道菜了吧?

  165、弟弟

  前面,四爷选在一个花厅里招待的十三。

  现在这个季节无法赏花,所以厅里的大轩窗全是关上的,门口的地方摆了一架屏风挡风。厅里就一张大圆桌,四爷位居上首,十三陪坐在左侧下缘。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四爷叫倒酒侍候的人下去,亲自执壶道:“今天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就不叫旁人来碍眼了。”

  十三赶紧起身双手擎着杯子迎上去,等四爷把酒倒好,他直接干了,连干三杯后,四爷放下壶,拉他坐下,道:“行了,赶紧吃两口菜压一压,你这脸已经红了。回头回了府再叫弟妹骂我。”

  他又亲自挟了一瓣松花蛋,舀了一勺盐水花生放到十三的碟子里。

  十三连忙使劲吃,把嘴塞得满满的,胡乱嚼嚼就硬吞下去。

  这时,清炖羊腩和炭烤羊腿都送上来了,四爷指着十三面前道:“把羊腿给你十三爷放到这儿来。”

  十三刚才连灌三杯冷酒,又连吞几口冷菜,这会儿从喉咙到胃里都是凉的,看见清炖羊腩的鲜汤就想喝。可炭烤羊腿摆在面前,他还要马上把腰刀拿出来,连片几片烤肉下来,装作吃得很香的样子来吃。

  幸好,苏培盛可记得李主子说过的,主子爷用饭前最好先用一碗热汤暖胃的话。这么些天下来,四爷自己都习惯了。一见羊汤,就示意苏培盛。

  苏培盛盛了两碗,先奉给十三爷,这是客人,再给四爷端。结果他刚给四爷放下,一回头就见十三爷已经端起小碗一饮而尽了!

  四爷喝汤是自家人的叮咛,见十三爷意外的也喜欢,亲自给他盛了碗,道:“喜欢就多喝点。”

  见十三点头应是,四爷心里也是很高兴的,今天十三来的态度他都看到了,这个弟弟果然是打心底跟他亲近的。老八那边虽然也给了好处,可十三明显能看出来谁对他是真心,谁是假意。

  四爷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没白忙。这个弟弟懂事,会记情,不是个忘恩负义的。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毕,十三终于找着机会说他带来的礼物了,叫人抬上来,拆了外面包的木条和油纸,居然是个一人多高的锈迹斑斑的细铁框,铁框里头镶着几色玻璃,拼出了个人样。

  四爷看出这是西洋那边的手艺,走近看,觉得那个抱羊的女人很眼熟。有点像他给素素的那个拉丁文的西洋书中画的女人,都是抱羊的,看着应该是画的同一个人。

  十三也过来,道:“这是法兰西商人带来的,据说是他们那边庙里的窗户,叫他的水手给拆了下来带上了船。”

  两人绕着这洋庙的玻璃窗转了几圈,四爷笑道:“真是难为他们带这么大个东西飘洋过海的来,听说这女是他们神的生母。”

  十三也是打听过的,道:“大概就跟咱们的观音差不多。听那商人说,水手是怕在海上风浪无情,才把这块描着神之生母的玻璃窗从庙里偷出来的。”

  “结果叫他们船主发现给卖了?”四爷喷笑。

  十三也笑,道:“在商人面前,这也就是个比西洋画难得点的东西。”

  四爷知道十三这是听说他叫人买了些西洋的画作,这才特意带来送给他的。他要不收,才会叫十三为难。

  他便道:“那哥哥就不跟你客气了。”

  十三把礼送出去,才算一颗石头落了地。他本来想要是四哥不收,他就想办法叫人扮成卖家,悄悄跟四哥的人谈笔买卖,到时一样能把这玻璃窗送出去。就是要费点事。

  他不好意思道:“这东西弟弟也是刚到手,没顾得上给它擦洗一二。”

  玻璃窗四边的铁框也确实是难看了些,而且锈污也有染到玻璃画的边缘的。

  四爷当然不会就这么送到东小院,至少要弄得好看点。而且,这么抬过去也不好摆,还是应该修修,看能不能弄成上屏风样的东西。

  叫人把这西洋玻璃窗抬下去,兄弟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更融洽了。

  从花厅换到书房暖阁,叫上茶两人继续说话。

  十三爷起了个话头:“皇上要去直隶那块转转,四哥是个什么打算?”

  虽然是才过完年,但皇上一年都要出去个几回,这次也是二月左右出发,随驾的人还没定下,但已经有话透了出来。

  直郡王和太子都是必去的,余下的几个儿子就看皇上的心情了。

  四爷最近也在想这个,反问十三:“你怎么想?”

  十三不想去,可这事轮不到他做主。前几年都是他跟太子一块陪皇上出去,结果皇上和太子打擂台,都拿他过招。

  想起就叫他又怕又烦,他叹道:“……听意思,皇上大概还是会叫上我。”

  四爷不说话,半晌,十三试探的说:“我看皇上的意思,倒像是叫咱们兄弟自己上折子自请。”

  老爷子摆出让你们献孝心的架势,谁想陪朕去就上折子,要么亲自来跟朕说也行。

  这个,四爷也看出来了。过年那几天在宫里领宴,皇上说了几句‘你们都大了,皇阿玛想带你们出去玩,就怕你们自己的事情多,不乐意跟朕出去’。

  下面的兄弟们当然是拼命说都非常想跟皇上出去,只是怕皇阿玛嫌弃他们笨,不会说话云云。

  但当时是这么说,下来后几个兄弟心中都自有思量。

  至少三爷是很明确的说他不去。

  “我这一到冬天就恨不能在屋里待着,地还没化冻呢,出去我受不了。”

  当时他没说话,老五看神色也是不想去,他就是不想趁这个热闹。老七说的是腿不好,就不去给皇上和众兄弟添乱了,到时玩也玩不好,大家还要照顾他。

  他说完,跟着老八等人走在前头的十四回头笑了笑。

  四爷当时就皱眉很想骂他一句。他这笑不就是指老七腿脚不好,皇上压根也就不会带他出去吗?

  在一堆兄弟中间,老七出门的次数确实是垫底的。连排行很靠后的十三和十四都比他出去的多。

  但说人不揭短。看老七的样子是装着没看到十四的那个笑,但走在后面的几个哥哥谁又是瞎子?十四是显摆聪明来了还是招恨来了?

  老三就在十四转过头去后也笑了笑,那嘲讽劲叫四爷都想跟着脸红。欺负哥哥往公了说是以下犯上,往个人品性上靠,足见十四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

  出了宫门,老七就先走了。四爷也只能略带歉意的拍拍他的肩送他走。有时说破更伤人,倒不如糊涂着来。

  现在,四爷就是犹豫要不要顺着皇上的意思表一表孝心,递个折子上去表示他也愿意奉皇上去直隶?

  十三也没指望一次就把四爷说动了,他自己是横竖不敢独个一人再跟着皇上和太子了,更别提今年还有直郡王。这群神仙打起来,他这个小鬼还不够他们一指头捏的。

  他能看出四哥是动心了。那他就先告辞了,四哥是不能催的,说得越多他越不会去。

  十三走后,四爷看看表,还不到弘昐和三阿哥从校场回来的时间。这时,中午跟十三喝的酒的酒劲上来了,有了困意。可在书房睡不安稳。

  去东小院吧。

  东小院里,李薇正在歇午觉。四爷进来时,她也差不多该起来了。结果他脱了外褂坐下道:“不用起来,我也躺一躺。”

  那没话说了。玉瓶进来侍候他脱靴倒水,她给她使了个眼色。四爷这一躺不知道躺到什么时候呢?等四阿哥醒来,弘昐他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她不能出来照顾他们,只好交给二格格了。

  玉瓶点点头就出去了,临走还轻轻合上了门。

  里外屋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李薇说是睡够了,可躺下也是一会儿就睡着了。四爷脑子里转着十三、皇上和一堆兄弟,睡意没这么好酝酿的,结果被这一室的静谧和身边人睡得正香的的节奏给带跑了,不知不觉就睡熟了。

  一觉安恬。醒来时,四爷有种比睡了一夜睡得还踏实,还要饱足的感觉。

  而且他大概是真睡着了,一醒来才渐渐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其实就在隔壁。隔着一道帘子,素素和三阿哥都在说话。

  “这个烧起来真容易啊,特别好点火!”三阿哥道。

  四爷在屋里想了会儿才想起他叫苏培盛送些麦秸杆过来,早上素素说的,他也是一时兴起就想叫他们见识见识。

  二格格跟着说:“这不是草吗?怎么能烧啊?”

  素素给孩子解释:“草就能烧啊,有话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说完李薇觉得好像不太对?

  跟着,弘昐回忆半天说:“额娘,这是哪位诗人或词人所做?我都没读过……”

  ……好像是太祖。

  李薇只好呵呵。

  四爷此时掀帘子出来,他现在也习惯自己穿衣了,睡醒起来也不叫人进来侍候。这时出来特别有震撼意义,他先无奈的瞟了她一眼,跟着对弘昐道:“大概是你额娘没事时自己想的,意思还是不错的。”

  弘昐瞬间明白他揭破额娘的短了!马上狂拍马屁:“这两句气势惊人!”

  太祖嘛,那当然!

  李薇挺自豪的谦虚微笑,露出睥睨之态。

  叫四爷更没撤了,没见过这种被孩子当面拆穿还自得的人。他哭笑不得的过来转换话题,道:“这是麦子的杆,种地的老百姓拿这个当柴烧,比再去山上砍柴还方便些,这东西也好烧,点火快。”

  话题终于转回来了,孩子们和李薇都专注的听四爷说。

  苏培盛在外头看到主子们围着地上的麦秸杆说话,顿觉自己这一天的辛苦都值得了。早上四爷叫他准备麦秸杆,他去哪里找?府里不用这个啊!说白了,城里都没人用!只好快马从郊外的田庄上背来两捆,再叫人把头尾都切了,带刺的都剪了,过粗过细,卖相不好的都挑出来。

  于是整理出这么半捆整齐干净又好看的麦秸杆给主子们玩。

  屋里,他听李主子还赞叹呢:“这切口多齐啊,都是一边长。我见过他们割麦子,刷刷刷可快了!倒下来的麦子都特别整齐!”

  苏培盛摇头偷笑,还见过割麦子呢,这是他们拿刀剁的!不一样齐才怪了。

  跟着,二阿哥也道:“这就是熟能生巧吧?”

  苏培盛继续偷笑。

  最后,四爷道:“所以,那些农民也都是很厉害的。这世上,任何人专精一门时,都会有不小的成就。你们也要记得时刻怀着敬畏之心,不要小看哪怕是一个百姓。”

  苏培盛:……

  主子爷说的就是有道理。

  李主子突然又蹦出来一句:“这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苏培盛:……

  呸,读书人都要被这话气死了。

  屋里,四爷叫孩子们继续烧麦秸玩去,把也想去玩的素素拉住,道:“你啊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李薇没反应过来,他想她也不是故意的,但这话说出去就不好听了,何况素素现在身居高位,本来就该更加谨慎言行。

  可话说出口,就完全不是这个味了。

  他道:“你现在是主子了,老说这些民俗哩语未免不合适,下回就别这么说了。”

  那就是尽量多掉书袋呗。李薇想像下自己满嘴子曰的样子,被脑补逗乐了。

  四爷见她又莫名其妙乐起来,虽不明原因,也被她给带笑了。

  算了,反正她也见不着外头的读书人,偶尔见客也不会说错话。在自己家里就叫她自在些吧。

  晚膳时,桌上是清一色的大米粥,一盘对半切开的咸鸭蛋,一盘炖豆腐,一盅山药炖排骨,还有醋溜白菜和香菇炖五花肉。

  李薇看着这一桌如此家常风的菜怀念死了,这才叫吃饭。要不是身边的人全古装,桌子盘子都太精致,她真觉得自己回现代的家了。

  对这一桌全是养胃的菜和粥,四爷微笑了下,算是心怀感激的接受了。他先拿了个咸鸭蛋,当着孩子们惊讶的目光用筷子把蛋白蛋黄全剜到粥碗里,这种吃法他可是从来没当着孩子们的面做过。

  李薇排第二,她给四阿哥把咸鸭蛋弄碎拌在粥里,免得他一口吃太咸,还催其他几个孩子:“快吃,快吃。”

  二格格和弘昐面面相觑,也都伸了手。

  一顿饭吃完,孩子们都告退了。四爷刚才睡得足,这会儿精神就好。李薇抄完四爷给她写的字贴后,无所事事的坐在榻上,他还在练字,突然对她说:“皇上这个月去直隶,你想不想去?”

  李薇抬头:“?”这个逻辑是怎么回事?

  写完最后一笔,他过来坐下道:“回头我上折子,到时带你一起去吧。”

  公款旅游带家属。

  这七个大字砸入她的脑海,比起去马尔代夫,直隶也行啦!

  直隶是哪儿?

  从落地没出过北京城的李薇有些搞不清这古代地名指的都是什么,可她又不好直接问,总觉得这也显得她太没文化了。

  但四爷看出来了,贴心的解释说:“就是保定府。”

  保定府她有印象,马上道:“是座古都吧?”

  四爷道:“宋人时就有了,也有七、八百年了。”

  李薇突然觉得,她是身处历史之中没错,可站在清朝,离前面的唐宋却也有上千年的距离。跟它们比,清朝也只是个小弟弟。

  166、点睛

  四爷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前脚跟她说请旨伴驾去直隶,后脚已经叫苏培盛收拾行李了。

  李薇的认识还停在收拾行李=当季衣服来几件+厚薄衣服各几件,内衣多带,别忘了带现金和常用药等。

  差别只在以前是提着旅行包和行李箱,现在是衣箱。

  所以四爷说过后,她就叫玉瓶把她这几年做好没顾上穿的旧衣多带上几件。每一季的新衣都穿不完,旧衣老送人的话,身边的丫头和李家的两个弟妹都送遍了,弘昐的哈哈珠子和侍卫家里也都收过她的旧衣礼物。

  这东西也不能年年送啊。

  趁此机会都带出去,穿脏穿破回来也不用洗了。

  她想的很好,结果苏培盛带着针线嬷嬷来了,顺便交给赵全保和玉瓶一人一个单子,还有口头嘱咐。

  苏大公公道:“这次出去是个累活,来回怎么着也有两三个月。所以主子爷的意思是,主子身边不能没人,你们最好都能跟着去侍候,省得路上叫李主子吃苦受累。”

  玉瓶和赵全保就必须要点齐人手上阵了。而李薇这边,针线嬷嬷给她量脚,说是要做靴子,一边道:“这次出去,主子的衣服想要几件?里面穿的多备些,主子爷交待全用细棉布。再做四件斗篷,厚薄各两件。还要防着到时天气变热,夹的、薄的也都要备上。”

  李薇:=口=

  出去这趟衣服全要现做?

  她道:“不会来不及吗?”

  针线嬷嬷忙道:“来得及,来得及。正好就是该做春装了,主子前两天不是刚量过身挑过料子吗?只要多安排几个人,快得很。”

  等送走了,赵全保和玉瓶进来得知他们要全员跟去后,她已经很淡定了。到了晚上,四爷来说车要新做,拿了几张车的图纸让她看,叫她挑个喜欢的车内厢。

  “大件都齐了,车轮、车外厢和车辕。只是里头还没定,你看个喜欢的样子,这一路出去多数时候都是在车里,车不舒服就受罪了。”

  内厢倒是其次的,毕竟就是要躺着坐着舒服,越不颠越好。

  四爷道:“车轮都是大轮子,颠不着人的。”

  挑好内厢,他又拿出几个车内小箱子、小抽屉上的花纹叫他挑,要四个抽屉的还是五个抽屉的?小抽屉多些还是大抽屉多些?

  她越挑越走神,忍不住说:“把孩子们都留下,合适吗?”

  四爷知道她的性子,从二格格起就都没离开过她的视线,这一次两个多月,不忍心是很正常的。他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吧,东小院里面有二格格,外面有弘昐。他们两个联手,没有护不住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的道理。”

  何况,弘昐的性子他很清楚。有素素在,他能安心当个乖孩子。素素不在,他的脾气就马上大起来了。上次生四阿哥时闯东小院,就是因为他以为素素生得不顺,那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四爷也是担心弘昐把小时候的脾气给丢了。二格格和他都需要离开素素的保护,自己去闯一闯了。再叫素素圈在怀里,对孩子来说不是好事。

  所以,这次不管她怎么说,他都打算带她出去。把三阿哥留给弘昐,四阿哥留给二格格,里外他也会安排好人的。

  见四爷不肯继续这个话题,拉着她继续去纠结车厢里要放几样果脯点心?放什么花样的靠枕和羊毛垫等等。

  她也只好先振作精神,陪他聊这些无聊的东西。

  第二天,好不容易等他走后,她把二格格叫来,半是忧心半是无奈的说:“瞧着这次我是非去不可了。”其实她昨晚就后悔了,可看四爷的样子是一定要带她一起去的。

  多想无益,她就想尽快训练下二格格的危机处理能力。

  “你瞧,等我一走,东小院里你是最大的一个。白天,弘昐带着三阿哥在前院跟先生读书,你和四阿哥在院子里。”

  “要是四阿哥突然非吵着闹着,要去花园玩怎么办?”她提出第一种可能,而且这是最有可能的。

  她跟四爷一走两个月,到了三月时花园中的景致就可以见人了。四阿哥渐渐长大,肯定不会满足于继续在东小院这一亩三分地里活动,如果他要出去,二格格怎么处置?

  二格格想都不想,肯定道:“我跟他一块去。”

  不算很好。

  李薇道:“那额娘也是你们去哪里,都跟着去的吗?要是额娘临时有客人呢?要是福晋叫额娘过去呢?”

  二格格愣了下,显然在她的想法里,只要她跟着就万无一失。

  但李薇最不需要的就是她跟四阿哥绑成连体婴。说句万一的话,这样一出事就是两个孩子一起出事。

  要是她跟二格格想的一样,她也不敢生四个孩子。

  怎么办?她看着二格格,等她自己想通。

  你是主子,你手里有人。等额娘出了门,整个东小院的资源都是你的。四阿哥身边有四个奶娘、四个嬷嬷、八个丫头轮班,他还有两个奶兄弟,三人天天穿着打扮相差无几。

  二格格自己现在是两个嬷嬷,四个丫头,两个太监。再说,她还有个小喜子,小喜子跟着百福到东小院,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十年下来,这个人可用不可用,二格格心里该有个数。

  弘昐那里有哈哈珠子和侍卫可以交通内外,正院还有大嬷嬷与她守望相助。可以说,二格格手里有的是人,她这时最不该做的就是把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四阿哥也不行。她要做的,是怎么利用手里的资源来把东小院抓在手里。

  李薇等着二格格把眼前的格局放大。

  她就在旁边喝着茶,约有一刻后,二格格才道:“我想了几个,额娘看看可还有疏漏的地方?”

  “你说。”她点头。

  “第一,四阿哥只要出东小院,就与他两个奶兄一样打扮,一起出去。”

  模糊焦点,很好。

  “第二,福晋是有可能叫我,也有可能叫弟弟去见客。到时我就说……弟弟还没种痘,不见外客。我会亲自去向客人至歉。”

  勉强可行。但这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一招。因为如果福晋讲理,她不会勉强。如果她不打算讲理,那二格格这句话拦不住她。

  福晋只要说:我担保四阿哥在我这里不会出事。

  那二格格再纠缠,再说担心弟弟也没用,只会坏了她的名声,一旦她处在下风,她也保不住四阿哥了。

  “第三,晚上叫弘昐和三阿哥都回来,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有事了。”

  这根本就是一锅端的节奏。李薇更想是叫弘昐和三阿哥就住在前院,因为他们在前院的人头更熟,离弘昐的侍卫和哈哈珠子也更近。这些都算是弘昐的嫡系。如果弘昐带着三阿哥回了东小院,他离他的侍卫和哈哈珠子就远了。

  万一有事,东小院会成捉鳖的瓮,叫他们呼天不应,唤地不灵。

  说完,二格格自觉安排的非常妥当。

  她这么期待的神情,叫李薇居然说不出打击她的话。

  犹豫半天,李薇还是狠狠心说了,她越说,二格格的脸色越白,最后居然抓住了她的袖子,喊她:“额娘……”

  二格格的嘴唇动了几下,她很想叫额娘不要去,可想着这是阿玛的要求,但她又想要是额娘求一求阿玛,说不定就可以不去了呢?

  但她又觉得她这样太胆小了,直郡王大格格能抚蒙,她呢?只不过是额娘出门,叫她留在家里而已,她都害怕成这样。难道她日后成了亲,还能把额娘带着出门?

  李薇也是各种不放心,但她也怀疑是不是她把孩子们护得太紧,把他们的胆子都养小了?

  想像一下,在现代要是哪天说爹妈要出差一两个月,那撒欢了好吗?换成古代,要是她还小时,李文璧就已经当了官,还带着觉尔察氏上任了,老太太也跟着去享福了。她自己在家,下头四个弟弟,当家做主不要太爽。

  她想了下,柔声问二格格:“额娘叫你看家,你最怕最担心的是什么?”

  二格格马上说:“我怕福晋把四阿哥抱过去。”

  李薇恍然大司,立刻反省,因为她的态度,叫二格格把福晋给妖魔化了。

  她平静的继续问:“抱过去又怎么样?”

  二格格又愣了,李薇一脸‘有这什么大不了的?’,扳着手指说:“我最多五月前肯定就回来了,三个月的时间,她能把四阿哥教得不认我这个亲额娘吗?”

  “这不可能,弟弟不可能把她当额娘的。”二格格斩钉截铁的说。

  “对啊,那等我回来把四阿哥领回来就行了嘛,三个月而已。就算她真能教得四阿哥不记得我了,到时我不会再把四阿哥教回来吗?”

  二格格的神情放松些了。李薇微笑着继续假设:“如果她害了四阿哥,不管是害死还是害残……”

  二格格的脸又白了,李薇假装没看见的继续轻描淡写道:“我还有两个年长的阿哥呢,而她只有一个弘晖。说句不客气的,她害四阿哥没一点用处,只会叫我和你两个弟弟都记恨上她。现在府里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她不会再愿意雪上加霜的。”

  二格格反应过来了,小脸发光的兴奋道:“我懂了,额娘,你的意思是这事没好处,或者好处不够大,所以福晋不会做!”

  “得不偿失嘛。就是这个道理。”李薇笑着舒了口气,道:“所以,弘昐和三阿哥就留在前院,你和四阿哥在后院。你们两个遥相呼应,能互相照顾是最好的。”

  从战略上打击福晋在二格格眼中的形象,去掉她的恐惧心后,李薇又开始引导她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尽量多假设些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如何应对为好。

  若有万一,叫弘昐的侍卫带着他赶紧走。

  虽然理论上不可能,除非福晋突然叫人穿了,要把侧福晋的孩子全赶尽杀绝。但先商量好,总比到时群龙无首要强。

  二格格听到这个,不解道:“为什么不是带四阿哥走?”

  “他太小,急行赶路,叫侍卫一边护卫一边还要哄孩子?太浪费时间,而且不利于救援。”电影里孩子一哭引来追兵的桥段不要太多。

  而且弘昐年纪最大,急行军要求的是体力,能跟上才是最重要的。

  “如有万一,叫侍卫带弘昐逃走,去直隶。求人不如求已,只要能争取足够的时间,找到你们的阿玛,才能真正得救。”

  除了最坏的情况以外,剩下的就多了,包括福晋送东西来啊,叫他们去吃饭啊,抱四阿哥过去住啊,种种可能。李薇与二格格从早上说到晚上,四爷回来前才停下。

  李薇捧着茶碗解救干渴的喉咙,她当年找工作做自荐,毕业论文答辩,参加校辩论大会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她把当年在辩论大会上挑对方辩友的毛病,各种刁钻古怪的假设,越偏越怪的越要深挖深究的本领发挥出来了。

  说得越多,二格格越放松,最后竟然像将要出征的将军那样,充满斗志的说:“额娘你放心的去吧!弟弟就交给我了!要是有人敢来欺负我和弟弟们,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种小斗士的样子还很可爱嘛。

  现在冲动不怕,过几天就会冷静下来了,等再给她巩固下信心和手段,李薇也能放心出门了。

  就是给二格格做过动员了,也该给弘昐也打打预防针。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表,时间已经接近五点半了。怎么今天弘昐他们还没回来?

  李薇喊玉瓶叫赵全保去前面看看。

  前院里,四爷正和弘昐、三阿哥一起读书。书是三十多年前的,由毛家父子一同编纂的《三国演义》。

  这书摆在书房里,四爷只是偶尔翻翻。弘昐和三阿哥都各有一个书架,从他们进学起,每年的新书都摆在上头,随他们翻看。但《三国演义》出世时,弘昐还没出生呢,自然无缘此书。

  后来他在四爷书架上看过,偷偷拿来看。四爷觉得此书读起来还算有些意趣,虽然是民间书生的手笔,但读一读也无害。最要紧是里面把一些斗智描写的引人入胜,叫人拍案。

  弘昐到底年纪尚小,拿这种趣味大于说教的书来给他开智是再好不过的。

  今日读的就是《空城记》。

  读完,四爷见弘昐来回翻过看好几次,显是不忍释卷,他把书拿走,笑道:“你这囫囵吞枣的,也解不出诸葛先生的真意来,不如先回去把这一章好好琢磨了,再回来重看,必定有收获。”

  这书对弘昐来说就是个甜枣,以前只能看看,趁着阿玛心情好时才能读读,最叫他难受的是阿玛还会给他讲书里的故事,说起诸葛先生与桃园结义来叫人无限向往。

  这会儿,阿玛把书收起来了,他的目光就跟着书走,粘在书皮上撕都撕不下来。

  阿玛推着他出门,道:“都这么晚了,你额娘肯定等急了。”

  想到额娘,弘昐脚下才快了两分。但在路上,他又忍不住想起诸葛先生一计退得曹军百万兵的雄风!

  167、出巡路上 …

  二月的京城,天冷得还能冻掉人的鼻子。

  皇上出巡,九城都封了,各处静街。御林军驻扎在城外,御街上从宫门口起,一直到城门口都站满了仪仗。

  天还黑着,李薇裹着大斗篷靠在熏炉上打盹。现在才凌晨两点,她进宫拜年时都没这么早。四爷这会儿已经出门了,他要去宫里侍候皇上出巡,也就是说从府里出发的就她一个。

  他临走前特意把她从东小院接到了前院,叫她就在书房坐着,留苏培盛在这里侍候着,到时他随李主子的车一起走,半途再撵上他就行了。

  所以,这会儿李薇的头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苏培盛就守在屏风处,时刻准备着领会主子的吩咐和意识,他就犹豫一件事:离出门还早,要不要叫李主子直接躺下盹一个?

  她这么都快趴熏炉上了,回头再滑下去摔着鼻子嘴哪哪的就不好了。

  苏培盛脑子里呵呵呵呵的,人却是必须一动不动的杵在屏风边。四爷走前交待他的,他就不能溜个号出去吩咐点事方便下喝个茶,哪怕李主子拿他当空气呢,他都要守在这里。

  李主子正眯得香呢,他心里也在转啊。你说这李主子是眼里没人吧,见了他也是先笑一笑,东小院的人见着他也是爷爷、爷爷喊得亲热。

  可你要说她眼里有他吧,自打主子爷走后,还指着他对李主子说了声‘有事就叫苏培盛’,她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一句话都不对他说,连扫都不扫他一眼。

  叫苏培盛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他复杂他的,外头的月亮渐渐沉下,太阳渐渐升起。六点时,李薇准时醒了。她昨晚虽然是八点就睡了,可憋不住四爷一点半起来就把她也给搓起来了,还带到了前头。穿戴整齐全身披挂的,她就守在书房的榻上了。

  然后不知不觉就睡了个回笼。

  现在是她起床的点,她醒了,跟着就惊讶了:怎么还没说要出门?!难道队伍已经走了?

  她起身下榻,苏培盛赶紧上前侍候着,结果人家李主子挺客气的笑笑道:“劳驾,您把玉瓶她们叫来两个就行了。”

  传话也是本分。

  苏培盛恭敬低身应下去了。

  这次出去,四爷发话说为免路上侍候的人不凑手,叫东小院侧福晋身边的人都去。所以玉瓶就真把人都带上了,除了玉朝回了家,也没再补人外,余下连玉瓶共七个丫头全都早早的……坐上了车。

  七个丫头分两边,玉瓶等四人是老人,单独一辆车。余下后来的玉夕等三人坐的是行李车。车全停在后门处。苏培盛叫人来喊,玉瓶听说是李主子要洗漱一番,叫玉烟、玉水留在车里,带着玉盏跳下车跑到后面的行李车上,喊人把妆匣等物抱下来。

  玉夕抱着妆匣下车,竟然不打算再上去,她道:“姐姐,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也能给你们打打下手。”

  玉盏看玉瓶,玉瓶上下打量她两眼,点头道:“那你就来吧。”完了也不去接她手上的东西。

  玉夕带着笑,怀里抱着五层高的妆匣,此时就是坠得手疼,她也高兴。

  三人匆匆到了前院书房,一路都有人指点,也是为了不叫她们乱撞乱跑。小心翼翼进了屋,苏培盛还在屋里侍候着,他寸步不离。热水早叫人提来了,叫玉瓶几个惊讶的是,弘昐和三阿哥也在?

  弘昐比她们还惊讶呢,早上以为额娘他们早走了,结果练完拳回来发现额娘还在?两人就都过来了。

  李薇把斗篷脱了,头上顶着沉甸甸的花钿,又是金又是玉的,整张脸也是涂得厚厚的粉和胭脂,她取了指套,正在跟两个儿子说话。

  有种捡到便宜的感叹觉啊。

  见玉瓶她们来了,她赶紧道:“过来帮我把脸洗了,头上这个也先摘下来。”

  苏培盛就见玉瓶几人真的听话去打热水侍候李主子洗脸了!这说话可能就要走,李主子您……您……您……

  他往前半步,却不敢以教训的口气跟李主子放半个P。

  只好自己在心里为难个半死。

  那头,李主子摸摸两个阿哥的小脸,笑眯眯的说:“一会儿额娘跟你们一块用早膳!”

  洗过脸也取了头上的东西,李薇舒了口气,馒头就咸鸭蛋,大米粥配小笼包子,素炒萝卜和凉拌大白菜,这顿早饭吃得非常美满。

  吃完,两个儿子去读书了。

  她再叫玉瓶几个给她重新装扮起来。

  叫苏培盛怨念的是……李主子这份悠闲居然真的没出事……要知道他刚才就一直在想,要是她正吃着,外头突然说可以走了,看她怎么出门呵呵呵呵……

  结果,李主子扮好了,还起身消食,还从主子爷的书架上翻了几本书看,看到酣处还叫人上茶上点心,还点名要她喝的奶茶!

  等到真可以出发时,天光大亮。李主子舍不得手里的书,就直接带上车了。

  苏培盛始终弯着腰,侍候着李主子上车,才终于把腰直起来了。他长叹口气捶捶后腰,感叹侍候李主子一回,比侍候主子爷一天都累了。

  坐到车上,玉瓶跟着她上车侍候,玉盏和玉夕回后面的车上去。

  李薇伸直腿坐着,叫玉瓶帮她把靴子脱下来,从荷包里掏出怀表一看:十点四十。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这又何必呢?

  车慢慢腾腾的走着,一路走走停停。每回李薇掀帘子看外头,发现都还没出城。城门依然在不远的地方矗立着。

  ……怎么有种出城高速堵车的即视感?

  没事做,吃东西。

  她拿出一包栗子,很有耐心的一个个剥开,剥得完整就很满足,剥不完整就遗憾不能带百福出来,百福吃栗子可聪明了,它能把栗子肉全吃了,把壳全吐出来。

  玉瓶见她闷了,笑道:“主子可是想小主子们了?”

  李薇笑了,轻叹道:“可不是?交待得再多,还是放心不下。”

  昨晚,她问二格格:“额娘教你的都懂了吗?”

  二格格的表情是‘当然明白了额娘你好爱操心哦’,“当然了,额娘你就放心吧。到时我们就跟平常一样,我不会缩在院子里的。我知道,额娘教我的都是万一的情况,不是叫我去找事的。能不出事是最好的。我一定会和弟弟们好好的等着额娘回来。”

  玉瓶把栗子壳都扫到一个小竹筒里,备着出了城再从窗户扔出去。

  隔着茜红色的细密纱窗,窗外的店铺都关着门,连一个行人都看不见。只能看到来回巡街的兵丁和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

  出了城,车跑得就顺利多了。

  就是车窗外的景色就更差了,接近一片荒芜。但随着车跑得越来越快,好像周围的护军也越来越多了。

  玉瓶悄悄掀开帘子一条缝,勾头看看回来道:“咱们撵上去了。”

  “怎么这么慢呢?”李薇这句自言自语的中心思想是:她们怎么会这么晚才出发。

  玉瓶又冲外看看,这回兴奋的对她道:“咱们主子爷过来了!”

  李薇也赶紧从窗户往前望,果然听到一个急促的马蹄声逆着队伍正在接近。少顷,她先是看到四爷的马从车窗前掠过,再一会儿就见四爷把马调过头来,靠近了她的车。

  她把车窗的窗纱揭开一点,朝外看:“爷!”

  马上的四爷低首冲她笑笑,拿鞭子敲敲车窗,说:“风沙大,把帘子放下。”

  李薇:……= =

  一点都不浪漫。

  两人聊天,李薇先表达了爷你好辛苦的意思。爷就说:“不算什么。我们先跟着皇上出来,等皇上的仪仗走过,你们才能跟上。”

  那干嘛叫她那么早起啊!她完全可以睡到自然醒再起床也来得及啊?

  她怨念的看了四爷一眼,有一个计划性强,但执行率低的主子伤不起。

  跳过这些叫人不愉快的话题,四爷又陪她说了会儿话,报告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中午不休息。也不能下车方便神马的。

  “车上有马桶,到时叫你的丫头下车清理就行了。”

  李薇的理解就是:她在车上用,然后玉瓶提下车去远处清理,再辛苦的一路跑回来撵上车,车中途不会停下等人。

  有必要吗?这也太折腾人了!主要是,她觉得这样耻度太高。

  她忍着好了!

  四爷只是过来交待两句就又回前头去了。车里,李薇也不敢再吃东西,连水都不敢喝。叫玉瓶提着马桶跟着车来回跑?不行,绝对不行。她当年参加学校的表演排练,还不是一天没喝一口水?虽然当时是小学,但没理由现在就忍不住了。

  车里一会儿就无聊了,没电视没手机,唯一叫她比较庆幸的是这车坐着确实比想像中的更平稳。

  四爷第二次来的时候,李薇在和玉瓶玩双陆,就是她改版过的那个。也就现在她有时间玩一玩,平时就算是在家里,也是她看着孩子们玩。

  他这回来就把玉瓶给撵下去了,他上了车。玉瓶辛苦的跳下去坐后面那辆,李薇往旁边让让,叫他能躺得舒服些。

  他一躺,基本就占了这辆车的一半的地方。刚才就她和玉瓶在时,至少还能再上两个人。

  “车里有茶吧?”他打了个哈欠,说。

  李薇赶紧把小茶炉上放着的铜壶提上来,从小格子里拿出铜制·马克杯,给他倒了一杯。

  他接过来,挺感叹的说:“这带把的就是拿着方便。”

  这次出门,连车里的靠枕都是新制的了,茶具等也要新制。但李薇突发奇想,感觉她以前怎么没想到?陶瓷的东西多不方便多容易碎啊?这时虽然没有不锈钢和搪瓷,但……有铜嘛。其它还有黄金白银神马的。

  铜制茶具和餐具也得了四爷的欢心,在他的督促下,工匠在短短五天内就做好了六套奉上。工匠也很有创新精神,最后一套是铜包瓷,就是外黄铜里白瓷,别说,这么一整挺别致的。

  虽然沉了点,但防碎又漂亮。

  喝了茶,四爷闭着眼睛道:“这会儿没事,我回来歇歇。下午扎营前还要回去。他们几个也都回自己的车里了,皇上那边有直郡王陪着,还有几个大人。”

  李薇嗯了声,凑近看他头发上,衣服上全是土,整个人都脏了。看得叫她很想给他拍拍,晚上停下来一定要烧水叫他洗个澡!

  说起来也不能怪他。外面的官道是很有趣的,不是像现代那样用水泥把路整硬,现在的人是要保证地上没有一个土坷拉和石头子。那怎么办呢?洒土。

  所以大概就在一天前,这整条皇上预备要走的官道上就洒了厚厚一层筛过的细黄土。

  为了防止扬尘,所以土是湿的。

  可这也不意味着就真的不扬尘了,四爷现在的浑身土就是最佳例证。而且湿土会弄脏靴子,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四爷会带那么多双靴子了,他不是时尚,只是需要。

  他歇着,她没事干。只好仔细研究他,四爷其实长得挺帅,是种文静秀气的帅法。放现代,扮成伪娘肯定大受欢迎。

  她嘿嘿偷笑。他的嘴角还有笑纹,嘴角小翘,四阿哥就遗传了他的嘴角,平常不笑都像笑。特别是看人时,给人‘我正在冒坏水儿’的错觉。

  但按说他这样的面相,不该给人严肃认真的感觉啊。难道是四爷小时候发现他长得太勾人,所以才努力往严肃的方向发展?

  她继续偷笑,不留神四爷张眼看着她,两人眼神一对,他突然笑了,表情‘你怎么这么可乐?’。

  “一个人没事笑什么呢?”说着还戳了下她的脸。

  脑补你这么别扭是怎么长大的。

  李薇含蓄微笑,这话怎么能实说?

  他坐起来,看看外头的天色,无奈今天阴天,看不出太阳已经歪到哪边了。李薇掏出怀表看了下说:“三点半了。爷你饿不饿?”

  四爷看了眼她手上的怀表,道:“这还是你刚进阿哥所不久,爷赏你的。回头给你换块好的。”

  他看了看脱下来的靴子,靴子帮上全是灰土和黄泥。叫她拿双新的,这双只好先压箱底了。

  “我去皇上那里看看。大概过会儿就该停下来了,只是晚膳,你这里只怕不会准点,真送来了也未必能像在家吃的那么好。只能先委屈着你了,车里有什么先垫着,不要等他们送。”

  说完他就跳下车,侍卫一直在旁边带着他的马,翻身上马加一鞭就跑到前头去了。来去又是扬起一阵尘土。

  他走后不久,玉瓶也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赶车的车夫体贴的把车速放慢,好叫她能爬上来。

  李薇觉得叫人家这一趟趟跑太不仁道,而且在车里她也没什么需要侍候的地方,就跟玉瓶说下回不用这样了,叫她就在后面的车里坐着吧。

  玉瓶摇头,道:“主子这里总该有个传话的。奴婢不能只顾自己躲懒。”

  好吧。

  两人继续玩骰子,这次都有点走神。玉瓶时不时的往外看一眼,道:“也该停下来了。”

  算着时间是差不多了。可直到看到前面御驾的旗都插上,表示御驾已经停下扎营了,他们还在继续往前走。

  李薇真正感受到这条队伍到底有多长。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都暗了。李薇这块的队伍才算停下。唯一比较叫她满意的是,四爷的帐篷已经扎好了。所以侍卫护着她的车赶到四爷的帐篷前,下车她就能直接进帐篷休息。

  四爷就在帐篷里等着她,看样子连澡也洗过了,衣服也换上了。见她来,笑道:“我交待了人,你的膳马上就送过来了。吃过后,想出去转转就带上人。不想转就歇了也行。我现在还要去皇上那里,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准。”

  说完,掏出一块怀表递给她:“这是法兰西商人供上来的,我看这个你一定喜欢。”

  什么意思?

  打开表盖,表盖内侧居然是个女人的素描小象,她端坐在那里,丰满的胸口露着,一边肩上有一缕卷发,嘴角还有一颗痣。

  下面有句话:给我挚爱的玛丽。

  李薇惊喜的哇了声,四爷笑道:“就知道是这样。好了,我去前头了。”

  她赶紧送他出门,回来玉瓶给她解斗篷,叹道:“主子爷真是辛苦,连饭都没用呢,就要赶着过去。”

  李薇已经能很顺口又严肃认真的说:“侍候皇上是荣幸,怎么能说辛苦呢?咱们爷心里也必定是这么想的。”

  就是辛苦,这会儿也要说‘我美着呢!你们想辛苦还没这个资格呢!’。

  她都想替四爷叹一声了,站得再高,还不是一句话不敢说错,一件事不敢做错?真叫人同情啊。

168、小挫折 …

  京城,四贝勒府。

  元英看看外面的天色,放下手里的新书,想放个书签却发现从早上到现在,她连才看了不到十页,再翻前面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叹口气把书随手放一旁。庄嬷嬷上来道:“主子,现在叫膳吧?”

  元英出来看了眼放在堂屋里的表,点头道:“去请二格格和四阿哥过来一道用。”

  庄嬷嬷应下出去,石榴过来问:“嬷嬷是去哪儿?吩咐我去就好。”

  “你这丫头,快进去侍候主子吧。”庄嬷嬷拍了把这个机灵的小丫头,叫人提上灯笼陪她去东小院。

  东小院里,二格格的奶嬷嬷看着时间差不多到晚膳了,见二格格手里端着碗鸡蛋羹喂四阿哥,道:“小主子,别喂阿哥了,现在吃,一会儿到了晚上他就该不饿了。”

  四阿哥坐着吃得正香呢,听了这奶嬷嬷的话狠狠的瞪了一眼过去。

  另一个奶嬷嬷却笑道:“你别胡说,我瞧咱们小主子这么做正好!”一边轻轻拉了下头一个嬷嬷的袖子,两人转到外面,第二个小声道:“你别糊涂了。咱们小主子这时喂,就是不想叫四阿哥到了那边吃太多。”

  头一个嬷嬷恍然大悟,轻轻扇了下自己道:“我可真是糊涂了!我还当小主子是扛不住四阿哥喊饿呢。”

  “咱们小主子比你聪明。那边中午就叫过去吃饭了,我看晚上还会来。保不准啊……”这人卖了个关子。

  那嬷嬷忙问:“保不准什么?”

  头一个人压低声道:“保不准……那边想叫小主子们搬过去呢。呵呵。”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李主子走前这几天可没少对二格格面授机宜,她们虽没听到都说了什么,可李主子多能一人啊,都把主子爷的魂给栓到东小院了,那边这些年只怕眼睛都恨绿了也没撤啊。

  她们干脆也不进去了,就在外面闲聊。跟着就见二格格身边的一个丫头叫青河的往正屋来,一个嬷嬷叫住她:“青河,这是怎么了?”

  青河长着一双凤眼,今年十七,从小侍候二格格。因为她长得好,所以轻易不往正屋凑,怕叫人当成那有心攀高枝的。二格格屋里前些年叫几个嬷嬷把住时,显不出她来,后来李主子把那些二主子都叫荣归了,她就露出来了。

  为人算是本分的,从不叫人抓住小辫子。两个嬷嬷都不太喜欢她,因为青河眼里从来就没她们。

  像这会儿,青河明明听到她们的话,却只是笑笑,道:“嬷嬷们在外头歇呢?主子是屋里吧?”说完自己掀帘子进去,连来意是什么都不肯说。

  呸。两个嬷嬷对了个眼神,现在明摆着二格格是不太想用她们,她们也再摆不出二主子的款儿了。只好玩命向二格格表忠心,怎么着都行,反正不能叫小丫头都看不起。

  青河到了屋里,二格格刚把最后一口喂进四阿哥的嘴里,再拿个奶油卷给他,叫他自己拿着吃,回头洗手。青河赶紧上前侍候着,拿着手巾小声道:“主子,那边的庄嬷嬷到了。”

  二格格笑了,道:“正好,叫她进来吧。”

  青河帮着人把屋里四阿哥用餐的东西都拿下去,这才出去领人进来。

  东小院倒座屋里,庄嬷嬷叫人请到这里,还给上了茶,还叫人陪着说话,但就是没提带她进去见主子。

  庄嬷嬷心里骂得快翻天也没用。在哪个山头唱那个山头的歌,东小院这种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二格格落地后,就是这样。

  当年,二格格无故早产,四爷亲自发话详查,查出多少鬼来不提,二格格是不是叫人害了才早了两个月落地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那时,东小院就牛气冲天了。哪怕是正院的人来,不管是来干什么,都要留在门口等着,里面回过人,叫人才有人来领着进去。没有叫人直接领进去的。当然更没有能在东小院里胡乱串门说话的。

  好些年了,东小院这规矩倒是一丝不乱。

  庄嬷嬷端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旁边的太监说话,眼一直看着门口,好不容易青河回来了,她放下茶碗起身道:“二格格怎么说?”

  青河屈屈膝,笑:“我们二格格请您进去。”

  庄嬷嬷不由得提起了心,她也是身上背着任务来的。

  由青河陪着一路到了西厢,进屋见过二格格,四阿哥就在榻上滚着,一边的丫头正在给他擦嘴和手。

  庄嬷嬷请安福身,上前陪着笑道:“二格格,我们主子叫您和四阿哥去那边用呢。”

  二格格爽快道:“那咱们这就走吧。”

  丫头们赶紧去拿斗篷和鞋。

  庄嬷嬷凭着老资格在主子跟前有个座,此时就道:“奴婢也算是看着您落地的,这会儿有点心里话想跟您说说,不知您……”

  二格格一点磕巴不打的挥了下手,“都下去吧。”

  丫头们鱼贯而出,一句废话都没有。叫庄嬷嬷都有点不习惯了,住在福晋院子里的大格格她也是常见的,什么时候也没有这种威风劲啊。

  二格格还端着亲近的笑对她道:“嬷嬷您请说。”

  庄嬷嬷努力把范给端起来,慈爱体贴的说:“如今李主子不在,您和四阿哥两个住这么大个院子,总叫人不放心。何况,我们主子那里待您一向是关爱有加,有心想叫您和四阿哥住过去,只当是做个伴,又怕您不乐意。奴婢是个下人,不好插嘴,只是想跟您说这人的情份,总是处出来的。福晋那边有这个心,您不等福晋说,自己先开这个口,既全了福晋待您的好意,又尽了您的孝心。您说呢?”

  二格格从头听到尾,连脸上的笑都没有变一分,也不见恼,反倒凑近握着庄嬷嬷的手说:“嬷嬷这话真是在替我着想,我也知道嫡额娘待我好,那边又有大姐姐和三妹妹……”

  庄嬷嬷听这话音不对,果然接下去二格格轻描淡写的道:“就是四弟晚上认床,换了床就睡不着了。谁哄都没用,他哭得厉害了就会倒气,有次都背过去了,每回都要叫人哄半天。他这么小,太医说连药都不好下,我也实在不敢做这个主……”

  庄嬷嬷就卡壳了,这叫她怎么接话?换到福晋那边肯定不会认床?换了床哭闹了也不会有事?不会哭坏身体?

  她哪个都不敢担保啊。

  不过庄嬷嬷也只是来替福晋试探一下,免得福晋直接开口,万一叫二格格这小丫头顶回来了脸上不好看。

  反正把两个孩子单独留在东小院不合适。李侧福晋也真是心宽,这一走可是把孩子们全留下了。之前,她还猜至少会把二阿哥弘昐带走。

  庄嬷嬷此时只能含糊过去,呵呵笑着道:“瞧我,这会儿说这个干什么?那边我们主子还等着呢。”

  等在正院用过晚膳,二格格借口四阿哥睡得早,不到七点就告退了。

  等她走后,庄嬷嬷不知道该怎么跟福晋说。

  元英看庄嬷嬷这样就知道二格格没接茬,叹道:“看来她是不乐意的。”

  庄嬷嬷不敢直言二格格不对,道:“二格格说四阿哥晚上认床,换床睡不好就要哭闹,奴婢想着真硬带过来了,怕是会有麻烦。”

  元英摇摇头,“麻烦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不能叫两个小孩子住那么大个空院子,东小院里连个老成人都没有。

  李氏能一走了之,是她想得开。可要是她不管不问,真叫两个孩子自己住着可不行,只是每天叫过来吃饭是不够的。

  “去叫大格格过来。”她道。

  庄嬷嬷去请了大格格来,元英问过她和三格格最近的起居如何后,叹道:“你也知道,额尔赫现在自己带着四阿哥一起住,我不放心,想叫你过去陪着他们,你看如何?”

  大格格一怔,道:“女儿当然愿意为额娘分忧,只是不知额尔赫那边……方便不方便?”

  元英想想,道:“那明天她过来用午膳,你问问她吧。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大格格回去后,心情复杂。额尔赫是妹妹,可额娘吩咐事,还要她去问妹妹的意思。那要是额尔赫不乐意呢?去不去东小院,对她来说不重要。何况她搬过去了,三格格肯定不能跟她一起过去。

  把妹妹一个人放在这里?她怎么能放心?

  她左思右想,越想越难受。额尔赫有自信,外面人也尊重。她在自己的屋里都不敢大喘气。她与她,一个如翠竹,身姿笔直,高耸入云。一个就像那湖中的浮萍,无根无系,踩不到脚下的地,够不着远处的岸。

  她的丫头从外面进来,见大格格又在屋里垂头独坐,忙悄悄出去了。大格格每回从福晋那里回来都这样,丫头轻轻叹口气。她自己也不过是个侍候人的丫头,哪有资格同情主子呢?

  大格格在想二格格,东小院里,二格格在想远在百里之外的额娘。

  不知道额娘这会儿用过膳了吗?在外面都是吃野味儿吧?

  营地内,四贝勒处的帐篷。

  李薇尝了口炖鸡汤,半温,看那炒菜,上面浮着一层白油花,再看油炸过的丸子、排骨,挟一个放在嘴边碰碰,凉的。

  真叫人丧气。

  四爷走后,她洗了澡换好衣服坐在榻上(帐篷里居然有榻有床有书案有屏风还有羊毛地毯?!行李里带这些不嫌累赘吗?),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晚膳才送来。样样都很漂亮啦,就是看着怪怪的。

  等她挨个试过才明白,这些菜都像摆在寿司店外橱窗里的摆设菜:看着颜色鲜艳,令人垂涎其实都不是叫人吃的,是叫看的。

  还不如在永和宫吃的宫宴呢。至少吃宫宴时她的心都在别的地方,最后也吃不出菜味。现在帐篷里就她一个人,心都在菜上,免不了挑剔了。

  四爷还说吃得不如家里,叫她别介意。

  想了想,李薇叫玉瓶把茶炉移过来,把一盘炸肉丸子端过来准备往灶眼上放,玉瓶眼都瞪直了:“主子?”

  “没事,烤烤就能吃了。咱们带签子了吗?没带拿几双筷子来。”李薇打算吃烧烤版串串香了。

  烤肉签子当然是有的,就是略粗。现在的流行不是把肉切成小片来烤,而是整只羊整只鸡的串着烤,烤完拿刀片着吃。

  最后,玉瓶去下人吃饭的地方要了一把干净筷子,拿回来给主子当签子使了。

  回来就看到,主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先用烤肉的长铁签把桌上的干饼给串着烤了,一面已经烤得金黄发黑,满帐篷都是香味。

  一旁的玉水等人正在把桌上的炖鸡汤里的鸡和配菜捞出来,只把汤倒进铜制·大号马克杯里,然后放在另一个茶炉上热着。玉瓶走过去一看,汤里放了几个刘太监制的鸡肉汤块,浓汤的香味也出来了。

  李薇早馋了,烤着就忍不住就着饼的边沿咬下几口,一边烫得不停的吹,一边继续吃。

  “早知道就叫人准备个铁网了,比现在方便多了。”李薇这会儿最想的就是超市卖的简易烧烤架,放到燃气灶的灶头就能烤吃的。

  当然,灰常费气。

  等玉瓶把桌上的菜捡能烤能串的串好,靠近茶炉烤好,李薇就着方便鸡汤已经吃了两个饼了,半饱之后,更有闲心了,问玉瓶:“咱们带的火腿和香肠呢?”

  出门旅行怎么能不带吃的?还有咸鸭蛋和牛肉干呢。

  等四爷提前回来看到的就是满帐篷飘香,素素面前摆着四个茶炉,她还找了一个铜盘放在炉子上,上面的香肠正在滋滋冒油。

  “这是怎么了?”

  四爷笑了,解了斗篷扔给苏培盛,还有心对他说:“你李主子这么折腾,也不知道去给爷说一声?”

  苏培盛陪笑,没见他都没叫人进来吗?随便折腾吧。反正主子爷您也只是开玩笑的。

  李薇起身迎接,四爷过来两人一起坐在榻上,上了茶,他漱了口,道:“明早还要出发,皇上歇得早,所以这会儿就叫我们回来了。”他扫了眼这摆的一圈的东西,道:“他们送来的东西你吃不惯吧?再等等,刘宝泉他们明天就能赶上来了。”

  “他们比我还慢?”她好奇了。怎么刘太监不是跟她一起过来的?四爷府上到底要分几拨人出发啊。

  四爷笑道:“那当然了,他们带着家什呢。又不是侍候皇上的,能跟着御驾一起走。他们是咱们自家带的侍候人,要等御驾全走完了,才能跟上来。”

  真不是一般的复杂。

  李薇要叫人把这乱七八糟的都撤下去,四爷道:“反正我在前面也没吃什么,这会儿闻着我也饿了。把那汤端过来,饼也给我两个。”

  听到他现在还饿着肚子,李薇急了,道:“这怎么行啊?你老这样,胃怎么会好?”她早发现了,四爷这胃娇惯了些。他自己也知道,平时很注意养胃,少食惜福,作息规律,不是有客人要应酬,自己吃饭从不喝酒。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饿着。也不能吃生冷硬的东西,吃了就不舒服。跟胃痛胃病还有些区别,叫大夫治都没办法治,开了药喝三天,好了,停药过一阵,又这样了。

  四爷喝了一大口汤,把饼掰成小块泡在热腾腾的汤里,道:“都一样,大家都没喊苦,我也只能捱着。”

  他看她脸色一直不好,还柔声对她说:“亏了有你,爷回来还能用口热汤热饼。不然,也就这么睡了,明早再吃也一样。”

  大概要侍候人的都这样。李薇想想也明白了,像玉瓶她们,侍候她是没日没夜的。她自认不是个爱调|教人的主子,平时也不打骂折腾他们。可就算这样,她们也是要比她晚睡,比她早起。她吃饭的时候,她们要侍候着。饮食、作息都不规律,身体会好才怪。

  可拿四爷跟玉瓶几人比,总叫人特别悲伤。

  简单用了些,叫来水泡泡脚,她就陪着他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是在车里醒来的。一睁眼也有五点四十了,虽然天还是黑的。

  玉瓶扶她坐起,道:“两点多就拔营了,是主子爷抱您进来的,您睡得香着呢,一点没醒。”

  李薇:……

  她以前跟同学去旅行,在火车上睡得昏天黑地,早上起来对面座上的两个当兵的大哥哥都说她这样真叫人偷了都未必能知道。

  这绝对是天赋。

  玉瓶端来新鲜的奶茶:“御驾里有带奶羊和奶牛,这奶是新鲜的。”

  她就着热奶茶吃着点心,外面又听到熟悉的马蹄声,她赶紧把点心吞了,把杯子递给玉瓶,掀起车窗帘子往外探头。

  漆黑的夜色中,远处天幕渐渐透白。一大堆看不清人只能看到影子的队伍中,四爷简直像会发光一样策马而来。

  反正她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能离老远看清他的脸,连他脸上的笑都能看到。

  他策马跟在车旁,她赶紧把帘子放下,叫已经举起鞭子提醒她合上车窗帘的他失笑,只能轻轻在车厢外敲了两下,道:“我算着你就快醒了,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你呢?车里有奶茶,新煮的,你喝不喝?”她连忙问。

  四爷笑了,有骑马拿着杯子拿奶茶的吗?

  “我早上就喝过了。”他过来是为了嘱咐别的事,他又敲敲车窗,见她凑近,才小声交待她道:“你早上没来得及方便,要是急了,就在车里用,别憋着知道吗?这一走可是一整天,你还能天天憋着不成?”

  昨天就听说她一天没用马桶,他就知道她这是又别扭上了。在车里用又没人能看见,真不知道她这是固执什么。

  车里,李薇脸都红透了!这种事怎么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她只求快快糊弄走他,连应几声知道了,不会的,我没事。

  外头四爷一听就知道这是在应付他,想想憋个几天,她自己就该忍不住了。

  等他走后,李薇也不肯再喝奶茶了,心道天天憋着又怎么样?反正,反正不能当着千军万马的面,叫人去倒马桶!

  还是在家里好。

  从昨天到今天,她好几次想起孩子都有装病回去的冲动,好悬都忍住了。

  只有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孩子们好,为了历练他们,她才能坚持下去。

  四爷跟她说过,到了驿站就能收到家里的信了,弘昐在前院有张保看着,能送信。今天就能到驿站了,不知道弘昐写信了没?要是没写,就要到大后天才能收到信。

  希望他们在家里都平安无事吧。

  169、直隶驻军 …

  终于到保定府了。

  李薇是在车里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激动得她头一个想法是:终于可以自由上厕所了!

  人有三急,这话真是太对了。

  想想以前最艰难的也不过是在景区找不到洗手间,找到人均收费二块到五块不等,有次借农家院里的厕所,人家说吃饭可以白上,不吃饭拿十块让你们的人进去用用。

  然后他们掏了十块钱?才不呢,只是午饭在那里解决了而已,包括一车人的三急问题。

  来报信的是四爷身边的侍卫,他还说:“主子,主子爷在前头怕是过不来,叫小的跟着您。”

  隔着车窗帘,她马上道谢:“辛苦你了。”

  侍卫道:“不敢,不敢。”言罢退开,避开车有几步了才策马向前跑,挨着车跑容易扬尘。

  李薇在车上坐了这几天,也明白这是侍卫的体贴和细心。行来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策马狂奔的从车前过去,每回听到后面有急促的马蹄声她都下意识的拿帕子掩住口鼻,到了晚上下车再看,车上都要蒙一层黄土。

  扬尘这事吧,说是不可抗力,但总给人不被尊重的感觉。她也知道,论资格她只是个贝勒的侧福晋,不算什么重要人物。虽然她是穿越滴,四爷是雍正帝,可目前这个阶段两人都不算是虎驱一震,四方拜服的威猛人士。

  而且四爷还有日后扬眉吐气的一天,她的秘密算是这辈子都不能拿出来震撼世人了。

  先知果然是寂寞的。

  如此就显得四爷这个侍卫果然是自家人。

  李薇小小感动了下,跟玉瓶道:“这下终于能轻松点了。”

  玉瓶倒了半杯茶,给她端着小口抿着润口,笑道:“等到了地方,主子可以好好歇歇了。”

  “先泡澡,再……”一句话没说完,马车突然加快速度了,她手上的茶一晃就泼了大半。她和玉瓶各自扶稳坐下,不等玉瓶喝斥外面的车夫,刚才那侍卫又回来了,在车外大声道:“主子,咱们要快一步了,前头说叫咱们早点进保定府。”

  说完这串话,不等她回答,他就先到前头探路或领路去了。

  玉瓶叫这人的话给打乱了思路,把车夫的事忘了,道:“主子,怎么叫咱们跑前头去了?”

  李薇也不知道啊,两人面面相觑。

  外面还有人在催促车夫,一个劲的:“快点!快点!”

  车夫在催促下也赶得越来越快,车里的她们只好先顾着坐稳再说,听着外面车夫不停的甩空鞭,啪啪的连声脆响,拉车的骡马被吓得四蹄飞奔。

  很快,李薇就从另一侧的车窗看到前方停下的御驾。

  玉瓶凑过来一起看那长长的停下不走的明黄御驾,道:“怪不得这么颠,咱们现在没走官道,是要绕过去进城啊。”

  事情就是这样,御驾后的随从人员全都从后面绕道先一步进城。

  正面的城门要留给皇帝走,李薇的车驾走的城门是侧城门,大概现在是给保定府的百姓来走的,她的车过去的时候,见这边的城门其实也实行了临时的军事管制,所有的平民百姓,一般马车全都被挡在了城门外,一群群的聚集在城门两侧,直通城门的一条大道被兵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围了。

  她的车就跟在前面侍卫的指引下,从这里进城。

  看看天色,不知道保定府什么时辰关城门。她怀疑按现在这个时间算,等他们全过完估计城门也要关了。这些人大概今天是回不了家了。

  成了特权阶级后,这是李薇头一次用特权用得这么心虚。车窗外看得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百姓。有挑柴的,挑担的,背着包袱的,拉板车的,等等。

  还有一些也是赶着骡车轿子的,可能是保定府的官宦人家,青油布的车顶子,油光水滑的大走骡,车前还有穿着干净的小厮随从。她还看到有两个随从拿着银子去城门口打点,叫人给撵跑了。

  大概是想跟着一起进城吧。

  过了城门,映出眼帘的就是羊肠小路,马蹄清脆的敲击声嗒嗒的一下下,一些小摊贩的车被随便的放在道路两旁的小胡同里,盖着块大布遮住。还能看到地上散落的摊贩上的货物,已经叫人踩得乱七八糟了。

  放下帘子,李薇没心情再看了。

  行路寂静,只有侍卫来回奔跑传话的声音偶尔从车外传来,四爷留下的侍卫始终守在车旁。

  车停下时,已经是暮色四合。

  叫李薇惊讶的是车停的地方明显不是她想像中的行宫一类的宫殿,而是一个很明显的宅院。这是怎么回事?她这是住到别人家来了?

  赵全保上来扶着她道:“主子,上轿吧,是咱们自家的轿子。”

  居然连轿子都是带着的?!

  她坐上轿,赵全保带人跟着,玉瓶和玉盏坐后面的小轿。玉烟带着剩下的先去院子里布置了。等她再下轿,就看到眼前的屋子门楣上悬着个牌子:贵寿堂。

  玉瓶从后面跑上来侍候她进屋。屋里一切都已经是她熟悉的东西了。内堂连她的贵妃榻都是原样搬过来的。

  她还真不知道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

  累了一路顾不上多说,洗漱后等着上膳时,她叫来赵全保问:“我怎么看这屋子像人家老太太的屋子?”

  赵全保站在下首,笑道:“这宅子听说是保定府的官宦人家献出的别院,供咱们贝勒爷起居用的。这屋子确实是给他们家老太太预备的,只是自建好还没有来住过。主子放心住下就是。”

  果然是别人家的。她还想能进行宫住一住过过瘾呢,结果是占别人的房子住两个月。

  这叫什么事……

  刘太监还没来,那个四爷派来的侍卫求见。李薇赶紧叫进,,侍卫就在廊下说话,不进屋。幸好也没什么需要避人的话,就是四爷嘱咐他来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嗯?

  “这是怎么回事?”李薇问道。

  侍卫道:“主子爷在城外侍候万岁爷,要到明天万岁爷进城后,才能回来。”

  皇上现在还在城外?她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啊。

  “跟着来的诸位爷都在城外?”她惊讶的说。

  “是,直郡王、太子爷、咱们主子爷、九爷和十三爷并伴驾的诸位大人们都在城外扎营了。”侍卫说。

  这到底是个什么节奏?

  为什么到了保定府还不进城,还要在外面停一夜?

  李薇问这侍卫:“那你是不是还要赶紧回去?”

  侍卫笑道:“主子爷吩咐奴才跟着主子,不回去。明天早上开了城门,再去给主子回话。晚上奴才就在外院守着,主子有吩咐,只管叫人来叫奴才就是。”

  有这个侍卫在,李薇总觉得就安全了不少。按说这次出门四爷给了她二十个侍卫,领头的四人早就跟她磕过头也认过人了,可这个侍卫是四爷派来的,就像四爷的一只眼睛一样,叫人有了主心骨。

  李薇松口气,忙道:“那你快去歇着吧,今天也是辛苦你一天了。”

  等侍卫告退,她对赵全保说:“叫刘太监把我的膳先停一停,先给这些侍卫准备好吃的,别可惜东西,要是带得不够,或一时买不来,就从我的份例里出吧。”

  赵全保道:“哪里用得着用主子的份例?保定府早就准备好了,这宅子里的下人也留下了不少,刚才奴才去看一眼,活鸡光猪都有。侍卫们的事,主子也不必担心,他们早就吃上了。”

  那群侍卫都是满人出身,个个大爷。他刚才就见他们早就喝上酒吃上饭了,本地官府都不是傻子。借宅子给他们落脚的人家早备好了席面,他们一到,席面就送上来了。

  只是主子这边还是他们自己的人侍候着才放心。席面送来就叫拦了,都便宜外头的那群大爷了。主子还担心他们吃不饱喝不足?明天早上能起来都不错了。

  热汤热菜吃起来舒服多了。李薇小口小口喝着热腾腾的小米粥,就着咸鸭蛋吃馒头,刘太监今晚送来的都是这类家常小菜,她在车上累了好几天,也实在是没胃口,见了这一桌饭才算有了精神。

  她自己吃得舒服了,难免想起家里的孩子和城外的四爷。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留在城外不进来啊?

  城外,御帐处灯火通明,一队队全副披挂的侍卫在不停的巡逻。

  四爷回到帐中,苏培盛立刻端过来一个有半个西瓜大的砂锅,放到四爷面前掀开盖,里面的牛肉汤还在翻滚。

  “主子爷,赶紧用吧。一会儿时间就不够了。”苏培盛一边说,一边盛了一小碗给他。

  四爷接过吹了两口就直接喝了,拿起旁边的蒸面饼就着汤吃,等汤差不多不算烫了,也不用碗了,直接就着锅吃起来。

  汤里还有几大块的牛腩肉,四爷平常是不动肉的,但今天喝完汤,他捡了两块吃了。叫苏培盛都有些惊讶。

  吃完,四爷起身道:“剩下的赏你了。晚上要是来不及,就不必准备热水,备上茶就行。”

  这是说晚上回来得晚,只怕回来也没时间洗澡了?

  伴驾这段时间每天回来都是必须要洗澡的,不洗第二天灰头土脸怎么见皇上?

  苏培盛不敢多问,侍候着四爷出去。守在四爷帐篷前的侍卫跪地送行,四爷却只是淡淡道了句辛苦就走了。苏培盛也没多话,送完四爷目不斜视的回去了。

  现在守帐篷的侍卫都是本地的驻军,四爷自己的侍卫全挡在外头了。

  真叫人担心啊。

  苏培盛收拾东西时,心里还在打鼓。

  四爷来到御帐前,见只有老九和十三站在外头,他顿了下脚,走到老九前面站了。

  老九给他使了个眼色,四爷往御帐里看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他明白老九的意思。直郡王只怕就在御帐里。

  四爷在周围扫了一眼。他们几个兄弟的帐篷都在御帐周围,太子的帐篷居于东方,非常明显的挂着杏黄的招子。但四爷目测了下太子的帐篷距御帐的远近,发现比起另一边的直郡王,太子的帐篷要远上那么一两分。

  而且,太子的帐篷里灯是亮着的。

  就是说,太子在自己的帐篷里,而直郡王却在皇上跟前。

  四爷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呼出来,身后的老九扫了他一眼,面露嘲意。最后的十三是规规矩矩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他顾不上管老九是什么意思。

  皇上……做得太明显了。

  直隶是驻军所在,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明天早上保定府就要叫二十万大军给围起来。

  想到这里,四爷不禁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这一夜,远处不停的传来马蹄奔腾的雷鸣声。四爷和兄弟们站了前半夜,后半夜才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可他却一点都睡不着。在榻上躺不住,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看来,皇上确实是下令叫附近的驻军将领前来拜见了,只是这旨意是什么时候下的,他们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可能直郡王知道,太子……

  四爷暗自摇头,太子是否了解这个,他猜不出来。但他是事先一点都不知情的。

  皇上巡京畿,到直隶,他猜过皇上肯定会叫附近的驻军来,但他想的是那要等皇上进了保定府,安顿下来后的事。

  没想到会是在进城前,还这么急,这么赶。扎营在此,匆匆一见,然后呢?

  四爷站在帐篷里,却没有走出帐篷看一眼御帐的方向。帐篷外守着的侍卫是皇上的人。他轻轻叹了下,还是回到榻上乖乖躺下,双手交握在腹上,闭目静思。

  帐篷外又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了。

  170、跪迎 …

  不等天亮,来觐见的驻军将领们就都回去了。他们踏着夜色而来,只为向皇上表一表忠心。

  四爷此时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换上衣服,却仍然坐在帐篷里。早膳用过后,端着碗茶看着帐篷外的天。天还是黑的,远处御帐外灯火下人影幢幢,依稀可以看到人来来往往,快速的走过小跑。

  苏培盛、张德胜师徒二人和王朝卿、王以诚兄弟两个都守在帐篷门口。没有侍卫,只能把太监当侍卫用了,昨夜他们四人就是守了一夜的门。

  四爷一直闭目捧茶端坐,手中的茶碗从烫得手心发痒到渐渐微凉。

  帐中的灯火慢慢变暗,那是因为天已经亮了。

  帐篷外的侍卫换班,新来的侍卫进来跪地磕头后,一人向前一步,立在四爷身侧,微笑道:“给四贝勒请安。奴才是镶白旗第三佐领下汉军的冯国相。”

  听到是镶白旗,四爷放下早就凉透的茶碗,对他微微笑了下。

  冯国相眼里一亮,喜相于色,又上前半步,躬身道:“这些都是奴才镶白旗的兄弟。”

  苏培盛眼尖机灵,没带太监们下去,反而还上前几步,将四爷护在中间。要是这姓冯的心存歹意,他们就叫他有来无回!

  别说他们,就是四爷也是看似放松,早就一脚暗暗支地,若是冯相国真得来者不善,他袖中藏的短剑可不是吃素的。

  冯相国是有心来投效的,他是汉人,镶白旗汉军,没个攀天梯,他这辈子都只能当个普通的八旗小兵。往上数的佐领等人都是满人,有机会都照顾他自家亲戚了,不然这次换防也不会把他送到这十万八千里外的保定府。

  但冯相国不认命。当年他的祖宗要是认命,早就尸骨无存了。他就这一条命值钱,那就该卖给能出个最高价的人。

  这次皇上带着众位阿哥来,他是一早就盯上四爷了。四爷跟镶白旗的人眉来眼去有些日子了,他也听到一点风声。皇上还没立旗主,谁也不知道镶白旗是不是抛错了媚眼。但要是等人家把镶白旗手拿把攥了,再送上去还有人稀罕吗?

  就是要现在才值钱。

  冯相国决定赌一把。反正他爹妈早死了,叔伯兄弟那边都是各人顾各人的,他不甘心过几年在战场上白白丢了性命,或者缺条胳膊断个腿再回去看叔伯的脸色过日子。

  他小声道:“奴才刚才见直郡王回了帐篷后,承恩公府的三爷送的人走。之后,万岁爷就洗漱说要歇一歇,保定府的大人们都来了,就跪在外头等着呢。”

  他说完,悄悄扫了眼四爷。

  四爷对他说的消息并不在意,他更想知道这冯相国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投效他?或许这人有什么问题?

  但不管如何,此时也不是细问的时候。日久见人心,他是个包藏祸心的,日后必定要露马脚出来。不着急。

  想到此,四爷对他微微一笑,略略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冯相国却是舒了口气,四贝勒没当场拿刀把他捅了,就表示这位爷有接下他的心。

  他退后三步又磕了两个头才退下了。

  冯相国走后,苏培盛从头听到尾,此时也不免过来小声道:“主子爷,您看这位是什么意思?”

  他跟着四爷十来年了,以前还悄悄背着大嬷嬷说过永和宫的闲话呢,此时说这个也是应当应份的。毕竟,现在四爷手上只有几个太监,侍卫可都不在啊。

  四爷摇摇头,起身没说话。苏培盛只好把疑问埋在心底,自己琢磨。外头茶馆里先生说书,总爱说某人面生异相,外面的飞禽走兽见着他就低头,隔着几座山一片海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字云云。

  可他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连皇上、太子都没遇到过有飞鸟衔枝,走兽低头啊。

  被驯兽太监教过的例外。

  这个冯相国突然跑来对四爷说这么一通,不是被包藏祸心,就是一只丧家犬。他在找一切可以给他肉吃的主子。

  外面的保定府官员们跪到太阳高升,皇上才从御帐里出来,传话说知道了他们的忠心,但为了不扰民,就不必举行盛大的迎接了,御驾这就拔营进城。地方官员在御道旁跪迎就是。

  于是这些官员们山呼万岁,叩谢皇恩后退下。各自或骑马,或乘轿的赶到城门处,在御道两旁下跪迎接。

  约半个时辰后,才远远看到御驾的明黄旗帜迎风招展,缓缓而来。

  随侍在皇上的御驾旁的是直郡王、四爷、九爷和十三爷,四人骑马相随。太子的车跟在御驾后面。

  到了城外,看到御道旁整齐的跪着的人,从服色上看直隶上下大大小小的人都到了。

  御驾在此停下,梁九功从御驾里出来叫直郡王过去,等直郡王回来后,策马跑到前头,对着跪迎的众官员喝道:“皇上有旨,尔等起身!”

  “谢万岁!”

  ……

  再次山呼万岁并磕头后,一众官员起身,垂头肃手,一个个像木桩子似的站得笔直,风吹过带起一片烟尘。

  四爷一直目视前方,连扫都没扫一眼。九爷一直看着直郡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十三却忍不住总想往后看看太子的车驾。

  虽然隔着重重的车帘,看不到车里太子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直郡王代皇上说话,太子却连露面都做不到。

  太子……心中真的没有一丝的不平吗?

  太子车驾内,因为所有的帘子都紧紧拉上了,所以车里的气味不太好闻。正午的阳光映在明黄的帘子上,照得车内也蒙上了一层金黄。

  太子没戴冠冕,也没有穿大礼服,甚至连靴子都没穿,他穿着一身湖青色的便服,歪靠在迎枕上,手中一把花牌,脚上只着白袜,脚踏上摆着一双便鞋。

  他呵呵笑着扔下一张牌,道:“阿宝啊,你又输了。”

  阿宝跪在榻下,上身笔直。两人中间摆着个绣凳,上面散落着几张花牌。阿宝手中也握着一把牌,见此只是拿起自己身边的算筹数了数,道:“殿下要把奴才三年后的月钱也赢光了。”

  太子见车又动起来了,扔了手里的牌,道:“看来是要进城了。”说罢,他坐直身,阿宝赶紧把牌收起,把凳子挪开,侍候太子穿鞋,一边道:“殿下真不用换身衣服?”一边看了眼早就拿出来为今天进城准备的冠服。

  太子微闭目,轻轻摇头,轻道:“这样就行了。反正也见不着人,能见着的都是自己人,打点的那么整齐没必要。”

  阿宝于是不再多说,穿上鞋后,太子就端坐在榻上,闭目在心内默数。数到将将到一万时,车停了。外面侍卫掀起车帘,道:“恭请太子殿下。”

  阿宝先跳下去,跪在车前,太子踩着他的背下来。原本跟车充当脚凳的小太监不敢跟阿宝顶,暗暗腹诽:呸,跟屁虫,太子的屎只怕都要抢着吃。

  太子举目一望,车驾前只有四弟和十三弟还在,直郡王大概是早被皇上叫走了。现在皇上待直郡王那是走一步带一步,寸步难离啊。

  四爷和十三刚上前准备对太子行礼,太子随意的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张口问道:“老九呢?孤记得他也跟来了吧?”

  刚才太子未下轿,皇上走后,九爷就找理由蹿了。直郡王不在,四爷懒得多嘴管他,十三是弟弟不能开口,于是就成这样了。

  十三面露尴尬,四爷平静道:“回太子,刚才九弟说想拉肚子,恐不雅之气惊了太子的驾,就先退下了。”

  十三的脸刷的就红了,他是真没想到九哥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找。还有四哥,居然就这么直刺刺的说了!

  太子噗的一下笑了,前仰后合的指着四爷连连点道:“老四啊老四,没想到你还是个促狭的。”

  四爷微微一笑,道:“能博太子一笑,是弟弟的功劳。”

  太子嘴边这笑就缓缓收了,望着四爷半天,轻叹着摇头,拍拍四爷的肩,道:“行了,孤这里不用你们侍候,都回去歇歇吧。晚上有宴,你们都要去侍宴的,赶紧回去歇歇吧。”

  四爷躬身:“是。”

  他与十三目送太子离开,才回身上马往城里去。保定府的人早就等着领路呢,为了这几位皇阿哥,他们可是把城里最好的几家的房子都借出来了。

  几位皇阿哥住的地方早就叫侍卫给围严了,同一条街上的普通平民都叫临时迁走了。所以四爷与十三越走,周围就越寂静,最后更是只有身前身后的马蹄音在回响。

  十三看了四爷好几次,鼓起勇气问:“四哥,九哥那样干也太过分了……”他更想问的是,九哥就真的敢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他真的认为太子要倒了吗?

  十三不傻,能在章佳氏死后平平安安的活着出宫建府,还没丢了皇上的宠爱,他就是一个机灵人。

  正因如此,他才看出皇上对太子的冷落和疏忽,正是因为皇上对太子没办法。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打击太子,削弱太子的权威。

  可这有用吗?

  今天进城时,太子在车里估计是看不到。御驾过去,太子的车经过时,那些官员又跪下了。虽然有几个跪得迟疑,跪得不像跪皇上那么整齐划一,但没有一个敢在太子的车经过时还挺直腰站着。

  不论皇上如何打压,太子仍然是太子。他的位置仍然牢牢的钉在每个臣子的心中。

  连皇上对太子都不敢名正言顺的斥责,只敢这么偷偷摸摸的打压……十三的府里也是有妻妾的,皇上做的就好像是兆佳氏悄悄给瓜尔佳氏小鞋穿,份例迟一点啊,月银晚点给啊等等。

  有意思吗?兆佳氏做得再多,瓜尔佳氏的孩子还是好好的生下来了。他也烦了兆佳氏这一次次的小动作,怕她心大再害了孩子,他打算尽快给瓜尔佳氏请封。有了名分,也好叫她能护得住孩子。

  换成皇上与太子,皇上在京中如何冷落太子,在众兄弟中间挑拨离间,可太子仍然是太子啊。

  九哥凭什么就敢现在就不把太子当成一回事了呢?

  十三出宫晚,跟上头几个哥哥都不能比,何况九哥宫里有翊坤宫,宫外有亲兄弟五贝勒,还跟八哥和十哥交好。他的消息灵通,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想到此,十三就跟屁股下面有针一样坐不住。

  四爷却很悠闲,路早就泼过水洗干净了。阳光明媚,晒在身上不冷不热,两边的民居里有早发的春枝探出墙来,枝枝绿意袭人,逗人喜爱。

  十三见他没说话,急道:“四哥……”

  “十三,你的心乱了。”四爷道,他指着那伸出墙的一枝石榴树枝,褐色的树枝上冒出几叶嫩芽。

  “你看,春天到了,草木生发,这是天时。”他说,十三不解的看过去,“人,是管不了的。”

  两人的马此时也行到这面墙外,四爷上手把那石榴枝折断,拿在手中道:“人能把它折下来,却不能不叫它发芽。”

  他把枝条扔给十三,策马先走一步了。

  十三拿着枝条拐到另一条街上,几个兄弟的借住的宅子都不在一起。除了太子是跟着皇上一起住外。

  枝条在手中转来转去,他想四哥的意思是叫我管不了就只能看戏?

  四哥也在看戏吗?

  另一边,四爷在侍卫的领路下找到了那处宅子,从大门处进去就看到苏培盛。刚才他和其他人先回来了。

  苏培盛上来,一路走一路给他说这宅子有多大,几进,还有现在李主子在哪里。

  进了贵寿堂,四爷却没见到素素出来迎接他,只有素素身边的几个丫头在。一个过来福身,道:“主子在西暖阁泡脚呢。”

  说罢引他过去,隔着门就听到屋里素素倒抽冷气的声音,还闻到了浓浓的泡脚的药水味。

  她这一大早的泡脚,出去跪了?

  掀开帘子进去,素素坐在榻上,两条腿裤子挽到膝盖上,白生生的腿泡在齐膝深的木桶里,看见他,她还想起来。

  “你坐着。”他过去弯腰伸手试了试药汤的温度,烫手啊。

  “怎么回事?”他问。这里谁敢叫她跪?想来想去,莫非早上皇上进城,她也去迎接了?

  李薇还纳闷呢,怎么他会不知道?

  “天不亮就去皇上行宫前跪着了,一直跪到刚才……你回来的真快啊,我在那边没看到你。”

  看她脸上都是‘没看到你好意外好可惜’,叫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拧了把她的脸蛋。

  “谁来叫的人?怎么安排的?”他问。

  李薇想了想,依稀好像……

  “就有个人……说是……”是谁来着?

  不对啊,她反问:“不该去吗?”皇上进城啊,她难道还能躲开?她是有品级的侧福晋啊。跪的时候她还阿Q的想保定府的人想熬到能去跪一跪皇上,指不定要熬多少年呢。

  怎么看四爷的意思是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不知道,皇上肯定也没这个吩咐吧。

  那今天一早出去跪的不是白跪了?

  她在纠结白跪一场亏不亏,四爷出去换衣服了,苏培盛道:“奴才刚才去问了,昨晚上就有人来说了,早上皇上进城都要去跪迎。李主子是领头的……”

  四爷愣了下,不解道:“怎么是她领头?”

  苏培盛打听出来也觉得可乐,又不敢当着主子爷的面乐,低头道:“听说……万岁爷带的是几个小贵人和答应,太子带的是庶福晋,直郡王没带人,九爷带的是个侍妾,十三爷带了一格格……”

  综合看来,就他们家李主子品级最高。

  四爷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失笑。

171、(番外)四爷互穿1

  四贝勒府。

  四贝勒睁开眼,发现面前横着一支雪白的藕臂,其人乌发如云,埋首在他的颈侧,看不清脸。被中此女倚在他身上,两人手脚交缠。

  他收拢手臂,是个略显丰满的女人……

  这人是谁?

  “嗯……你醒了?三点了吗?”李薇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感觉四爷的眼神有些古怪,是嘴里有口气吗?她缩回去掩住口,在被子里含糊道:“外头冷,你把衣服够进来,在帐子里头穿吧。”

  可是四爷还是古怪的看着她。

  四贝勒盯着这个女人半天了,长得像李氏,却又不太像,是李氏的姊妹?不对,见她面色有异,他应了声起身掀起帐子,喊人:“苏培盛。”

  果然门外苏培盛应了声,却不见进来,只是隔着帘子问:“主子爷起了?这会儿要洗漱吗?”

  四贝勒微怒,刚要开口,身后那女子竟然敢拿个毯子往他身上披。

  李薇关心道:“这么冷,披上吧。”

  四贝勒回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昨晚他明明是歇在书房的,自从皇上过了五十圣寿后就越来越古怪了,待太子一日日阴阳怪气,直郡王和老八沆瀣一气,各怀鬼胎。他无心在后院流连,已经多日不曾回去了。

  而他的书房里外都有人守着,不说李氏有没有那个本事把她的姊妹悄悄送进来,只看这里就不是书房的布置。偏偏苏培盛在门外……

  李薇仔细盯着他看,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头。

  不是说情绪,而是一种很特别的陌生感。不等她深挖下女人的直觉,东侧间里四阿哥醒了。

  突然听到孩子的声音,四贝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皱眉道:“哪儿来的孩子?”

  这下,李薇明白过来了!她奋起一脚把这人蹬到床下,张口就要大喊,被反身扑上来的四贝勒掐住脖子压在床里。

  四贝勒辣手,起了杀心。这个女人不管是什么来历,肯定有鬼!大概是哪个兄弟偷偷送来的,隔壁屋里还有孩子。刚才还想留她一命细问,现在看杀了也无妨。

  李薇双腿乱踢,外面的苏培盛听到声音以为主子们这是又折腾上了,体贴的退了出去还合上了门,交待玉瓶几个道:“主子们还要过会儿才起呢,都等着吧。”

  屋里,李薇双手在枕头下乱划,她记得四爷在枕下放过一把匕首,四贝勒瞧见她的动作,手上仍在使劲,却略放松了些。既然这个女人还真是个刺客,临死前问些东西出来应该不难。他把枕头掀开,却看到一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匕首。

  那是他六岁时,皇上亲手赏给他的。

  不过小儿手掌长短,外面的鞘只简单蒙了层牛皮。可抽出来就会知道,这刀吹发可断,是柄难得的利器。

  皇上赏给他时说就算这宫中,也难免有魑魅魍魉,镶了宝石黄金叫那眼皮浅的偷走就不好了,这刀不起眼却锋利,正好留给他防身。

  那时起,他就在心底藏了个念头,要做如这柄刀一样藏锋在内的人。

  这刀应该藏在他的书房里。

  他把刀拿起来,拿刀咬着刀鞘的尖抽出刀来,刀刃森寒。

  确实是他的刀。

  这刀世上不可能有第二柄。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这把刀,他突然在奇怪的地方,还有苏培盛……

  他放开那个被他掐得面色泛青的女子,看着她在柔软的床褥间剧烈咳嗽,但是散乱的乌发间露出她的眼神,那是像狼一样愤怒憎恨的目光。

  这种眼神他见得多了。每个被他抓住的奸细都是这样的眼神。

  他把刀比在她的脖颈间,轻声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李薇火冲三千丈,睡一觉起来四爷居然被穿了?!

  她自己是穿越者不假,以前还没想过自己穿过来是不是对李家人有伤害,可现在眼看着四爷被穿,她只恨不能把这个穿过来的千刀万剐!他想顶着四爷的名字、身份活下去那是休想!

  她绝对要把这个人干掉!

  顺便以后要加倍的对李家好,她现在知道亲人被穿的感觉了。以后一定要加倍再加倍的对李家好!

  她瞪着他,道:“我就不说!”让你猜去吧!你出去说错个一句话,非叫人扔到火里烧了不可!

  四贝勒冷笑,刀锋一滑就在她脖子间划了条缝,见她仍是不惧,他也不愿意跟她在这里纠缠,道:“你不说,爷就人将你拖走,看你细皮嫩肉的,扔给太监做个老婆也是够格的。”说完扭头对外唤,“苏培盛。”

  李薇这下糊涂了,迟疑道:“……你是谁啊?”怎么会脱口而出苏培盛?不会连苏培盛也跟着穿了?

  穿成个太监,真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四贝勒自持不至于看不清人是真是假,这女人不知道他是谁?

  苏培盛此时又进来了,隔着门帘子小声问:“主子爷?”

  “出去。”屋里的主子爷冷冷道。

  苏培盛心里骂娘,只好再退出去。

  屋里,四贝勒淡淡道:“爱新觉罗·胤禛。”

  晴天霹雳不足以形容李薇此刻的感受。

  幸好在四贝勒的逼视下,她回神极快,见这位爷又要动刀子,她马上道:“我还没自我介绍!”

  四贝勒见她已经失态,倒想看她还有什么话说,道:“你说。”

  李薇清了清喉咙,道:“家父李文璧,妾单名薇,字素馨,受封四贝勒……侧福晋……”她最后边说边小心翼翼看眼前这位爷的神色。

  四贝勒面色未变,只淡道:“胡说,爷看,还是该把你交给苏培盛。”说完他直接下榻,理一理衣服,见只着了一身里衣,外衣就搭在屏风上,拿下穿上,毕竟是陌生的地方,还是打理整齐再叫外人进来。

  李薇坐在榻上,想想怎么向这位爷解释清楚……总不会是她又穿了吧?可看摆设明明是东小院啊,她昨天吃饭被砂锅烫红的一个小泡还在呢。

  那就还是这位爷穿了。

  她叫住他,道:“这位……四爷,请问您……那个,佛家有云,十万小世界,三千大世界……这个……”大概是这样吧?都怪她读的佛经不够多!

  您是平行空间的四贝勒……这里还有另一个四贝勒呢……

  四贝勒仍若无其事的穿衣服,穿好才坐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手上仍然拿着那柄刀,寸长的刀刃在他的手上特别可笑。

  不过做为亲自体会过那刀有多利的人来说,她可不敢小瞧它。

  听了这女子的话,一些不能解释的事倒是都能解释得通了。他和这刀为什么都会在这里,还有苏培盛和这个女人……她也是‘李氏’?

  “既然如你所说,那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你是李氏,昨夜是你侍候爷的?”他问道。

  李薇马上反驳:“昨晚跟我一块的是胤禛!跟你有什么关系!”

  见这女子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了毛,叫四贝勒哑然失笑,他看看手中的匕首,再想想刚才连进都不敢进来的苏培盛……那个太监秉性最爱巴高踩低,这府里除了他,连乌拉那拉氏也不见他能看得起几分。

  这里的四贝勒大概十分宠爱这个‘李氏’。

  他道:“素馨?”这是他起的字?

  听到他这么叫,李薇又要炸毛,一直以来叫她这个名字的只有四爷!

  四贝勒摆摆手,虽然都是李氏,但可见也是有些不同的。他无心纠缠这些,只问她:“那你就跟爷说说,这里是怎么样的情形吧。”

  李薇眼圈马上犯了红,他疑惑道:“怎么?就算爷不是这个世界的四贝勒,也是你的丈夫,你敢抗命?”

  李薇只怕一件事:“……胤禛还会回来吗?”

  四贝勒:“……爷就是胤禛。”他看了眼这个泫然欲泣的女人,既然都是李氏,也是他的妻妾。

  李薇不再说话,只是满心凄惶。四贝勒见她像被抽了魂,便与她一问一答。少顷就得知了这府里的全部消息。

  “这么说,弘晖在宫里读书,弘昐和弘昀在前面书房,你这里住着大格格和弘时?”四贝勒的手隐隐发抖。

  李薇纠正道:“额尔赫排行第二,大格格在正院住着呢。”

  四贝勒复杂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弘昐、弘昀全都活下来了,怪不得这里的胤禛这么宠爱她。

  或许……是这里的胤禛运气更好,孩子们才能都活下来……

  多想无益,四贝勒轻舒口气,看外面天色渐明,他起身嘱咐‘李氏’道:“爷去书房看看,你……”

  留下?要是这女人胡说八道怎么办?

  李薇警惕的看着他。

  四贝勒想了想,叹道:“你与爷一道过去。”

  于是一大早的,苏培盛好不容易等到主子爷起来了,就见主子爷带着李主子……一起回前院了。

  洗漱?用膳?

  到前院再说。

  玉瓶等人见李主子垂着头,眼圈发红,一脸怒色的跟在主子爷后面,也不敢问。

  一路到了前头,四贝勒听到琅琅的书声,顿了下脚才想起‘李氏’说弘昐与弘昀在前头读书,他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李氏’,她投过来的眼神仍然隐含恨意。

  四贝勒轻轻叹口气,示意苏培盛等人退后,叫她上前,低声与她道:“李氏,爷知道你嫁的,如今心里念的都是那一个爷。可现今是爷在这里,如果你不能安心服侍爷,爷就只好赏你一杯酒了……”

  李薇脚下一滞,听他在前方淡淡道:“看在弘时等人的份上,爷会赏你个全尸。”

  他回头迎向她惊惧愤怒的目光,又道:“但是,如果你舍不得孩子,不如好好想想,留下一条命,总比为了一时意气命丧黄泉要强。”

  四贝勒说完就转身向前走,过了会儿才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

  暂时还不能杀了她。

  四贝勒承认,如果她肯服侍他,留她一条性命并不难。他也并非嗜杀之人。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个李氏在这个世界是有功德的。如果每个世界都有个李氏,每个李氏也都注定会生下他的那几个孩子。那他就不该为了一已之私杀了她。

  哪怕只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

  四贝勒摸到袖内的短刀,想起那个可能去了他的世界的‘爱新觉罗·胤禛’。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也如兄弟一般亲密。

  这个‘李氏’是他的心爱之人,连短刀都肯相赠。

  还是不该杀……

  突然眼前一花,天地倒转,四贝勒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呼和一个扑上来撑住他的女子,他的胳膊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伸手搂上去。

  意识消失间,他听到同样的声音在说:“素素……”

  四爷一屁|股坐在地上,苏培盛等人赶紧围上来扶他,他却一手紧紧抓住素素,还未及开口说话,只听素素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跟着就扑到他的怀里死死搂住他。

  他也是手脚发软,尽力握着她的手还是无力得很。

  “素素……”

  他终于是回来了。

  172、张家园子 …

  四爷昨晚几乎没睡,李薇则是起得太早,于是他洗漱后换了衣服,只着里衣,坐在榻上跟泡完脚正的按摩的她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早饭后,一起躺下睡觉觉了。

  醒来时,他以为睡了很久,可起床后看天色却好像没过多久?

  李薇窝在他怀里,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房子没人住过所以没多少人气,还是不是自己家所以睡得不安稳,两人睡下时还是一人一个被窝,现在已经抱在一起了。

  四爷先起来,披上衣服问她:“再睡会儿?”

  李薇摇头,也跟着起来说:“该起了……有点饿了……”睡一觉起来又饿了,这么颓废的日子很久没有过了啊。当年暑假时在家宅倒是有两个月没下过楼,宅出了一身不健康的苍白皮肤,她还特得意呢。

  四爷被她逗笑了,“你这日子可过得是真悠闲啊。”

  摆上膳后,这不午不晚的也不知吃的是哪一顿。李薇拿出这段时间弘昐寄过来的信给他看,他一直在前面没时间看信,所以信送来都是直接给她的。

  四爷盘腿坐在榻上,一手还拿着一个芝麻饼,看他正忙着,她道:“等你吃完再看吧,我先给你说说。”

  总得来说,孩子们在家过得不错。

  “大嬷嬷搬进东小院了,听额尔赫说原本大格格想搬进来陪她,结果三格格患了春日咳,她走不开。福晋就叫大嬷嬷住过去陪着他们。”说完李薇也算能松口气了。

  大嬷嬷或大格格住进去的可能她都跟二格格假设过了,现在这种情况是比较理想的一种。

  四爷皱眉道:“哪封信?”

  她连忙找出来,知道他是担心三格格,春日咳说白了有点像季节性过敏。有人的免疫系统比较敏感,每逢换季都会有点小问题。有的是脸上长东西,有的打喷嚏流眼泪,三格格就是咳嗽。

  说大不大的一种病。从三格格头一次得开始就请了不下十个太医,但太医院的儿科专精都请过来的了,无非只有隔绝过敏缘这一个办法……没办法给药啊,剩下就是叫她吃好喝好休息好,身体健康点会更容易扛过去。

  信找出来,二格格很细心的把三格格几时发病,请了哪位太医,开了什么方子,用过几剂药等等写得十分清楚。

  四爷放下饼接过细细看过几遍,也只能放下叹气。

  他是皇阿哥,能一句话取人性命,却对女儿小小的咳嗽束手无策。每到这时,他都能感觉到他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饭吃得就比较沉闷了。饭毕,他拿着信在榻上读,李薇出去视察看看行李都收拾好没有,这时该用的东西都要再点一遍,要是还有时间不妨逛逛这个园子。

  要一住两个月呢,总要能分清东南西北吧?回头要是在这里再迷了路才可笑呢。

  她跟玉瓶正说着话,赵全保和苏培盛过来了。

  苏大公公真的是昨天到现在还没歇一会儿呢。进了宅子四爷去寻李主子吃饭睡觉了,他还要整理主子爷的行李,将将忙到现在。

  看他面色泛青,李薇难得关心了句:“公公侍候爷真是辛苦了,一会儿闲了好好去歇个觉。”

  不容易啊,能得李主子一句话。苏培盛恭敬道:“叫李主子替奴才操心,是奴才的不是。”

  他来也是有正事跟李薇说。

  李薇见他确实辛苦,特意赏了个座。苏培盛谢过,坐了半个屁|股,道:“主子爷说到底是在别人家,起居不便,也不好惊扰太多。所以这段日子也住在贵寿堂,西厢那里做书房。起居都与您一处就行。”

  这样也挺好的。李薇喜欢这样。

  苏培盛又把这宅子的来例说了遍,赵全保知道的不多。这宅子主人姓张,早在前朝就在保定府安家了,祖上还是官身,位及知府,泽被一方。

  借出的这座宅子是三年前才开始建的,原来的宅子地基老了不敢动,偏家业繁茂,子孙众多,只好另在此地起了新宅。

  不巧,建宅子时家里老太爷没了。办丧事花了银子,这宅子就停了半年多。后来也是听说皇上要来才重新建起来的。

  李薇听到这里,心里嘀咕,皇上是比较爱出门,可近年巡直隶这也是头一回啊,怎么会说这里的官宦人家至少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了?

  这不科学!

  这种疑问不必跟苏培盛说,听完他说张家想进来拜见,她道:“等我问过爷再说吧,这事不急。”

  苏培盛走后,李薇细品自己刚才的心态。发现虽然住着张家的房子,但她还真没把张家当成需要应酬的人家。

  现在要紧的是四爷、给京城孩子们的回信,还有皇上进城后必须要有一些的庆祝活动,从今早跪迎看,她大概都跑不掉。

  这么一算,最近是真没有接待张家的时间。

  但刚才那样回绝也太不近人情了。她想想,叫玉瓶去收拾一份给张家的礼物,回头送过去,表明现在没空的歉意。

  处置完这些,问过四爷看完信已经去回信了,她也不想过去打扰——万一是写给福晋的呢?

  眼不见为净。

  “玉瓶,”她笑着叫人,“走,咱们逛园子去。”

  张家这宅院比她想像的要大。一路走来,身旁有人撑着油纸伞遮阳,身后还有人抬着软轿跟从,都是因为这个。

  园子里不说处处是景,但也差不多了。走到现在她就看到了两处活泉,不知是地下刻意借井修了泉眼还是什么。还有一处假山景,竟然引了条水从山顶落下,做了个人工瀑布,假山脚下一侧还长满青苔,叫她站着赏了半天。

  在一处湖景,四爷撵上来了。两人站在一起,她以手遮阳看着眼前这波光鳞鳞的湖水,轻轻说起苏培盛刚才提的张家早一年就知道皇上要来的事。

  四爷轻轻嗯了声,满目赞叹,嘴里却轻描淡写的对她道:“……直隶最近调军频繁,咱们京里的消息知道得晚,保定挨得近,驻军将军来了他们要打点,换防这类事最难瞒的就是当地人。张家知道并不出奇。”

  李薇不知怎么灵光一闪,对四爷做了个口型:皇上……屯兵?

  四爷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分,跟着笑着虚点了点她,说:“机灵鬼。”

  他还笑得出来?

  皇上屯兵……屯在这么近的地方干什么?

  夺嫡大戏近在眼前,她是知道九龙夺嫡,可是没听说皇上也跟着掺了一脚啊?不是四爷的几个兄弟互咬吗?他们互相陷害,好把除自己以外的都给坑完了,再对着皇上献孝心啊。

  难道皇上未雨绸缪,发现儿子们互相不对付,所以提前做好准备,免得他们打得太厉害?

  这么想也对,九龙夺嫡时好像不像玄武门那样杀了兄弟成功上位的,大概就是皇上控制得好,最后只把几个闹的凶的给圈了。

  想到此,李薇想着要不要苏一把,把不争是争给说了?可鬼知道这不争是争到底是谁跟四爷说的,还是电视剧杜撰的,万一是四爷自己想的呢?

  犹豫来犹豫去,连四爷都看出她有话要说,牵着她的手两人到小亭坐下,叫人退后,他给她拿了块点心,道:“想说什么就说吧,在爷跟前,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爷,皇上也是很辛苦的。”

  嗯?

  四爷听得一头雾水。

  “阿玛的心都一样,肯定是都想孩子们好好的。现在皇上年纪也大了,我额娘就对我说过,老人都是看一眼,少一眼的。咱们平时多尽点孝心,少叫老人操心……”这算不算‘不争是争’的另类解释?殊途同归吧。

  四爷认真听完,含笑握着她的手道:“知道你是个心软的……行,就照你说的,咱们多尽孝心。”

173、宫宴 …

  园子逛到一半,李薇接下来还想跟四爷说说来个泛舟湖上,在这里住两个月,难得还没外人就他们两人,玩一玩在府里不敢玩的浪漫多好!

  她眼馋府里的湖很久了,一直想坐着柳叶小舟亲手摘荷花。

  但外头十三爷叫人送了话,四爷就去处理正事了。

  走前看她一脸不乐,笑着拉上她一道回去,道:“初春这天还冷着呢,又是临湖。坐一会儿就冷了,到屋里你陪着爷不好吗?”

  她这才想起现在两人起居都在一起了,立刻转怒为喜。

  乐颠颠的跟着四爷直接去了贵寿堂的西厢,一见屋里除了苏培盛,还有个眼生的太监守在书桌旁就多看了一眼。

  四爷招手道:“王朝卿,来给你李主子磕头。”又对她道,“王朝卿会看纸,回头叫他制几样签给你。”

  李薇也曾经自己制签,不说惨不忍睹吧……反正她现在用的签都是四爷拿给她的。

  制签确实是个技术活。

  王朝卿看着不太大,也就十四五,他磕过头退下,跟着来了个上茶的,她一看这两人有些像啊,就是这个更小点,十二三?

  第二个比王朝卿机灵点,脸上一直挂着笑,跪下利落的磕了个头,报了名说叫王以诚,跟王朝卿真是亲兄弟。

  四爷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她不好去打扰,也不想离开,就叫王朝卿给她拿纸笔来练字。她注意这个小太监每拿一张纸都会对着光看,然后用手轻抚一遍,挑了几张后裁开才给她拿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就觉得今天这笔格外顺,好像墨和纸也特别的贴合。

  等她写完,发现四爷竟然就坐在她旁边正拿着她的字在看,还用一支小笔在上面划圈!

  她又不是弘昐他们!

  居然有种特别的羞耻感,叫她脸上发烫,不好意思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结果四爷很认真。他全都一一批完后,严肃的对她说:“好歹也是练了几年的,以前没细看过,你这字练的跟不练也没两样。”

  哪有那么差?肯定比她在家里写得好得多了,有时她都会自我欣赏到陶醉。

  他把着她的手写了好几个,还叫她专门把几个字各写一张品一品字形字意。

  “这个‘章’连形都没有了,弘昐写的都比你好。还有这个‘青’字,‘梨’字。”他点出好几个,一会儿就给她加了一大堆‘功课’。

  完了还说:“看来你不太会写这种结构的字,回头我再给你写个贴子,你照着练练。”

  屋外阳光明媚,屋里只有他们两人,苏培盛都带着人退出去了。但是四爷生生把浪漫独处办成毛笔字教学。

  不过有他时不时的把着她手写上一两个字,这课上的还不算十分难熬。

  李薇脑补得欢腾,拿出当年看小黄本漫画的经验来,隔几个字就故意写坏一个,引他来把着她写,两次后四爷就察觉了,第三次再来,把着手写完后突然夺了她的笔,在她额头上快笔画了一个五瓣花。

  李薇只感到他在自己脸上画了东西,啊的一声伸手去摸,瞬间就抹得额头到一边脸上都是黑的。

  四爷笑得拿不住笔,恰好此时苏培盛进来,一眼看到李主子恍如夜叉鬼的脸,竟然叫他愣在当场。

  李薇:【呐喊脸】!!!!!!

  神啊!灭了她吧!丢人丢到外人面前去了!

  她低头蹿屏风后躲着去了,四爷清了清喉咙,也觉得闹得过头了,暗暗瞪了进来的不是时候的苏培盛一眼,问他:“什么事?进来前不知道说一声?”

  苏培盛早麻利的跪到一旁了,不敢求饶,听了马上说:“外头十三爷求见……问主子爷什么时候去行宫参加宫宴。”

  皇上驾临,为示恩宠是必定要与民同乐的。所以一连三天都有大宴会,宴上有保定府上下有头脸的官员,也有乡绅、进士、秀才、孝廉等。城里也会推迟宵禁,民间也会有自发的集会等。

  四爷想起还有这回事,看看天色也差不多该去行宫了。

  叫苏培盛准备出门的衣服去,不等他起身,四爷添了句:“叫人打些热水进来,侍候你李主子梳洗。”

  苏培盛应下起身,就见主子爷已经到屏风后去哄李主子了。

  李薇在屏风后正拿手帕轻轻印在额头的墨印上,这时不敢擦,一擦一大片,只能印上去吸干墨汁。

  四爷拐进来一看,条件反射的捂住嘴背过身,噗的一声又笑喷了。

  李薇脸爆红,扑上去就拿沾了墨的手和帕子往他身上擦。

  四爷赶紧握住她的两只手拉到怀里,然后认真端详了她的铜锤大花脸,说:“一点都不难看,爷的素素最好看了。”说完也不嫌那脸上都是墨,贴上来轻轻亲了口。

  李薇的火气瞬间都没了,化成一团叫人发烫的甜蜜。唯一剩下的一点点理智还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

  洗漱的热水送来前,四爷一直在屏风后陪她,热水送来后,他叫其他人下去,亲自‘侍候’她洗脸——也就是给她递个擦脸的毛巾。

  不过洗完他帮她画了个眉,才说:“晚上要去参加宫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毕竟不是在宫里,行宫的宫禁不如宫里严格,你晚上别等我,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李薇觉得这节奏不太对啊。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都快黄昏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还陪她说话、洗脸加画眉?

  四爷摸着素素刚洗过水嫩水嫩的脸蛋又亲了两口,才心满意足的叫人:“苏培盛,进来。”想到要进宫去看那一摊子就叫人丧气。

  见他慢条斯理的换了衣服,围观党的李薇都替他着急了。忍不住一再的看天色,而他却是又嘱咐了她一遍才出门:“今天先歇一歇,明后天有了空,爷陪你出去逛一逛保定府。”

  “行,行,行。爷,您快些吧,我看这天真的不早了。”她实在忍不住,起身送他时几乎是把他推出去了。

  “行了,不着急。”

  四爷这么说,真就慢悠悠的走了。

  李薇回了正屋,听赵全保说十三爷两刻钟前就在外头等着了。她马上想起刚才苏培盛进来,可能他就是来说这个的!

  她倒不觉得四爷是在故意晾着十三爷,当时他的反应怎么说呢?有种拖延症小孩不想写作业就拼命找其他事来做的感觉。

  大概这个宫宴真的很无趣吧。

  行宫,宴会上。

  外面夜色深沉,行宫里却灯火通明,上万盏宫灯将这里照得犹如白昼。

  大殿里外都摆满了桌子,连外面的回廊上都坐满了有幸来吃一回御宴的人。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来往穿梭,执壶倒酒,传菜送茶。

  殿中,皇上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下来与如佟家、纳兰家、裕亲王等的重臣宗室们坐在一起,直郡王和十三都在一旁陪笑。太子坐得略远,身边也有几个人相陪。

  四爷与九爷都在外围,偶尔也有人来敬酒,但两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们。粗看这殿里坐的人,几乎与每年新年宫宴上的相差无几。

  九爷嘴里哼着小曲,手上打着拍子,却没有看殿中的歌舞,他瞄上的是庭院里的歌伎们。这次行宫里外的事都是由保定府的人安排的,比宫里的新年大宴还奢侈,可照这些官员们的说法,这全是保定府的百姓献给皇上的。

  当时上来磕头的倒也确实是保定府的平民百姓,但无一不是本地望族。

  九爷当时就笑了,这也有脸称自己是百姓?土皇帝才对吧!

  既然是百姓所献,皇上就笑纳了。然后自然是留他们下来一同享宴。九爷又说了句:“还不算白掏了银子,多少肚子里也能装些回去。”

  四爷从头到尾都没接茬。九爷也不嫌没人搭话太尴尬,仍是一句句的说。

  百姓家里油水太多,所以这歌舞也是百姓自家的丫头上来跳啊唱的,来往送菜的一水漂亮丫头,也是百姓自家的孩子。别的不说,皇上、太子、直郡王身边侍候的估计就真是千金小姐。大概也叫教过怎么倒酒,怎么说话,但坐在那里就是一副木僵僵不灵巧的样子。

  殿中的歌舞顾及皇上,还算中规中矩,庭院里的歌舞就好看多了。九爷看了一眼殿中的就直接看外头的,人长得还没他家里的小妾好看呢,就敢跑出来献舞给圣上?

  看他都快整个人探到殿外去了,四爷开口道:“老九,尝尝这汤。”

  九爷被叫回头,上下一扫见四哥拿筷子点的是膳桌上的一道名汤:王八汤。那王八伸长脖子探出汤面,汤清味鲜,不失为一道好菜。

  “四哥,你这就没意思了。”九爷没好气的坐直,揉揉脖子,扬起下巴点点前面热闹处,说:“皇阿玛把郡王和十三都叫去了,连太子殿下那边都有人陪着,就咱俩孤零零的坐在这里,连个倒酒的丫头都没有。”

  两人身后站的四个绝色女子脸上一红。

  九爷看不上这等不知哪里来的女子,长得好有什么用?太子身边那两个长得也不错,最主要是肯定不是随便哪家养来待客的。人是拘谨些,可这是脸面。凭什么给太子两个,他这里一个都没有。还是他这个皇阿哥就只衬叫这些不知来历的丫头侍候?

  九爷越想越心烦,对着身后狠狠一瞪,喝道:“滚!再杵在这里碍眼,小心爷把你们都给拖出去赏了喂狗!!”

  四个女子吓得面无人色,匆匆跪下磕了个头就退下了,有个脚软的半途一绊,是被她的同伴架出去的。

  人走了,四爷也轻松,但老九这就没风度了,道:“老九,别叫人看笑话。”

  九爷啪的拍了下桌子:“谁敢看爷的笑话!”他扫了一圈,跟他目光相触的人都刷的把头垂下了。

  四爷这才发现老九这是喝大了,问跟老九的太监:“你家九爷今晚这是第几壶了?”

  那太监也是一个头三个大,哭丧着脸竖起三根手指。

  七两多了,四爷赶紧按住他还要往嘴里倒的手,说:“不能喝了,老九你有酒了。”

  九爷要挥胳膊把四爷打开,被他的太监扑上去一把抱住,几乎要声泪俱下的喊:“爷!您真不能再喝了!”

  这太监有个外号叫狗皮膏药,从小侍候九爷。小时候九爷脾气不好,多少小太监都躲了不敢拦他,就他能抱着九爷的腿任他踢打也不撒手。时候长了,九爷也知道这是个忠心的,脾气上来要打都会收三分力,免得把个忠心奴才给打死了。

  这时他扑上来,九爷挥胳膊没挥开,一看四哥也闪开了,他的理智也回笼了。当着皇上的面打哥哥,他那是真找死的。以下犯上,皇上亲眼所见一定照死里罚他。

  他对这太监道:“小狗子,撒开。去那边跪着去。”

  小狗子委屈巴巴的去跪着,九爷怕再喝下去就更把不住自己了,又吩咐他:“去给爷煮碗浓茶来。”

  小狗子麻利的趴起来去找茶,少顷回来,端着茶碗找不见他家爷了!!

  九爷的座上空空如也。

  小狗子一脸的‘完蛋了!天塌了!’,瞄瞄那边端坐的四贝勒,实在不敢上前搭话,可刚才他家九爷一发话,这一片的人都避完了。

  苏培盛得了四爷的眼神示意,拉着小狗子到一边,悄悄指着殿外说:“刚才我瞧见你们家爷到外头去了。”

  小狗子千恩万谢,茶随手往苏培盛手里一塞就跑去找他们家爷了。

  给皇上伴驾这群阿哥带的侍候人都不多,每人一个已经比在宫里好了。小狗子奔出去,苏培盛端着茶自己喝了两口,剩下的塞给行宫的太监了。

  宴会结束九爷也没回来,万幸皇上始终有人陪着,没注意他们。直郡王在宴罢后过来看看弟弟们,见只有四爷一个,皱眉道:“老九呢?”

  四爷看直郡王喝的眼神发直,脸已经不是红而是白了,伸手扶了把道:“他的人跟着呢,丢不了。”

  直郡王摆摆手不要他扶,他快吐了,不能再吐到兄弟身上,“回吧,明天皇上要歇歇,早上过来请个安就行。”

  四爷告退,没走远就听到呕吐声,回头一看直郡王正被人扶着对地大吐,见他回头,直郡王还刻意背过身,一个劲的冲他摆手。

  见他是想顾着面子,不叫弟弟看到他丢脸的一面。四爷也就没坚持上前。

  到了宫门口,居然老九和十三都没走,这是两人都在等他?

  四爷受宠若惊。先问老九:“你跟这儿不走是还没喝够?”

  九爷坐在马上也懒得下来,道:“四哥就别教训我了,今天累成这样,皇上明天要歇歇了吧?”他可是看到有太监领那几个千金小姐回后殿了。皇上一忙,明早还能起得来?

  这人倒精明。

  四爷笑着点了点头,九爷嘴一咧,乐得拱拱手道:“那行,那弟弟就先走了啊。”言罢打马就跑了。

  他走后十三才过来,两人上马,慢慢踱着回去。一路寂静,不止是静了街的缘故,四爷不想说话,就一直做出醉了的样子。

  十三看他的脸色,虽然不敢说话,但也想找个话题。他一路跟着四爷到了张家宅子门口,特地下马送四爷进去。

  四爷道:“回吧,明天有空来找四哥喝茶。”

  十三听出这是客气话,忙道:“弟弟这几天跑得实在是累了,今天又叫人灌了酒,明天怕是要在床上躺一天的。”

  四爷笑了,口气就放缓了,关心道:“你还年轻,不能仗着身体好就使劲喝酒,不然身体搞坏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被教训了,十三却挺高兴的。四哥待人亲近时就是爱教训两句,他恭敬的听完,道:“是,弟弟下回一定不敢再贪杯了。”

  四爷等他告退,十三道:“明天弟弟叫石佳氏来给小嫂子磕头。”

  女眷拜访也是应该的。四爷再次点头,十三这才告退。

  回到贵寿堂,李薇还没睡。现在她的作息无比健康,完全是早睡早起的典范,所以偶尔熬下夜也不困。

  四爷进屋来她赶紧迎上去,却离两步远就闻到了脂粉味,她嗅了一口,不自觉就皱起了脸。

  “有酒气?”四爷举袖子闻闻,道:“爷去洗洗,你回屋去。”

  洗漱后换了衣服回来,他躺在床上就一副睡意深浓的样子。李薇怀疑他在宴会上叫了陪酒的女子之类的,轻轻解开他的领子口往脖子上看。

  四爷感到脖子里痒痒的,一抓就抓住了她的手,误会的拉到怀里搂着,道:“等明天爷再陪你,今天累了。”

  才不是这个呢!

  以为他睡了,她想把手抽出来吧,他又突然嗫嚅着说:“明天……大概会有人来拜访你……该怎样就怎样,都不是要紧人……”

  神马意思?

  到底谁来拜访?有客人说清楚啊!

  可四爷却跟她同床以来第一次,睡得比她还快。

  李薇还被他可能花心了下和明天的未知客人纠结,毫无睡意,他已经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

  最好只好委委屈屈的躺下,先把花心这种事放到一边,能被四爷交待的客人只怕不是一般二般的客人,他说不要紧,谁知道呢?

  偏偏保定府她人生地不熟的,真来了个保定府的官宦豪绅,现找人科普也来不及了啊。

  怀着明天要考试却没准备的焦虑,她在梦中跟不知名的小妖精掐了一场,胜者能赢四爷一枚!

  出来旅游果然是家庭危机的源泉啊。

  174 、(番外)四爷互穿2

  四爷好像突然得了眩晕症,坐地上半天没起来。而李主子扯着主子爷的袖子嚎啕大哭,苏培盛急的头发都快掉光了,围着两个转了好几圈,硬不敢把李主子扯起来。

  没法子!主子爷搂着呢!

  然后屋里读书的二阿哥和三阿哥也跑出来了,苏培盛就差跪下磕头求各位主子们别闹了!

  张德胜早闪远去喊白大夫了,叫苏培盛想找个顶缸的,举目四望,看哪个,哪个往后缩。自己个的徒弟又蹿了!

  呸!小兔崽子太没良心了!

  四爷试着站起来,李薇赶紧架着他,弘昐和三阿哥要伸手帮,被醒过神来的苏培盛抢了有利地型。

  幸好,四爷发现不费力,自己站直了,见一院子的人都围着,素素和孩子们都仰脸看他,笑着摸摸三阿哥的头,道:“没事,一时没站稳。”

  弘昐没信,没站稳绊一跤,额娘会哭得那么厉害?

  李薇也发现事情好像要闹大?马上做证:“爷可叫我吓了一跳,是不是早上起太猛了?一时头晕?还没用早膳呢,肚子里空空的就容易晕。”

  说得煞有介事,连苏培盛都差一点信了。

  弘昐还要再疑心,四爷补了句:“昨晚上想着一份折子,睡得晚了,早上见起晚了忙着过来才顾不上用膳。你还非要跟过来……”

  李薇马上接口:“那还不是您连水都没用一滴……”

  二人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无缝。

  弘昐信了,既然没大事,那他和弟弟跑出书房就是有错了。他马上认错道:“都是儿子的错,还带着带着弟弟跑出来。”

  “好了,阿玛知道你们的心。好好回去读书吧。”四爷拍拍他的肩说。

  两个孩子乖乖回去读书,其余没事的人都在苏培盛的眼神示意下散去。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牵着素素先进书房了。

  苏培盛赶紧去堵这些人的嘴,看到四爷摔的人不少,还有李主子那快要捅破天的哭法,叫人听了都心颤,跟丢了的孩子终于找着妈似的。

  书房里,四爷也顾不得刚才在地上坐了一身的土,一进屋就坐到榻上了,李薇也直接坐他怀里,搂着就一个劲往下掉泪,可怜极了。

  四爷摸摸她的肩,把一团乱麻的思绪理一理,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

  李薇哭归哭,脑子没扔,张嘴就是:“您还问我?一早起来就要杀我,又是掐脖子又是拿刀的……”

  四爷解开她的领扣,脖子上青肿的指印醒目得很,衬着那小细脖子都叫人担心是不是差一点就叫人掐断了。侧颈处还有一条细薄的血痕,打过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利刃所伤,肉皮都叫人整齐的切开了一线。

  他此时方觉得身上发寒,看了眼还哭得不知所谓的素素,一脸的撒娇委屈,话在嘴里转了半天也没吐出来。

  还是不跟她说了。要是说那是个上身的鬼,还是什么的,非叫她吓得做恶梦不可。

  他温言道:“爷是做了恶梦,魇着了,一时认错了你,别生爷的气啊。”

  李薇马上点点头。

  四爷自己还没回神,放下她去屏风后换衣洗漱,出来又食不知味的喝了半碗粥。正好白大夫来了,切过脉说有些惊神,但无大碍,方子也开了,但喝不喝也不要紧。

  苏培盛送走白大夫,没提再请太医来看看之类的话。院子里的人也都被他嘱咐过了,不会有不长眼的把话送到院子外去。

  特别是福晋的正院。

  要是福晋知道了,小事非变成大事不可。

  屋里,白大夫开的方子就摆在桌上,四爷拿起看了眼就放下不管了,现在正捧着本书讲得津津有味。李薇还没从早上的惊慌中回神,也不顾这是书房,脱鞋上榻缩在他身边,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就不肯动。

  她瞄了眼他手里的书,什么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佛经?

  看来四爷还真把早上这回事当鬼上身了……

  突然发现比起四爷她站在了智慧的台阶之上,成就感把她从四爷被四爷(?)穿的惊悚中拯救出来了一秒。

  正为自己的聪慧喝采,膝上就被四爷扔来一本经书,书页上一串看不懂的焚文。

  四爷在上头道:“读一读《心经》,对你有好处。”

  李薇只好翻开,好棒,果然一个字都看不懂。

  她偷偷看了看读经好像读得很专心的四爷,以往总是很周到的四爷今天居然忘了她不可能有通读焚文的能力,果然打击有些大。

  大概是盯着四爷的时间有些久,她突然发现……他手里的经书好像好久都没翻过一页了。

  四爷正在出神。

  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独寝在一张黄梨榻上,身上只盖上条锦被。他枕的是一个已经有些旧的柳编枕头,有些像他没出宫前用的那个。

  后来素素爱用软枕,尤其偏爱各种粮食灌的枕头,还说这枕头对脖子好,慢慢的他也用惯了软枕。

  这类硬枕就收进了库房。

  苏培盛守在屋内,发现他醒了就过来道:“主子爷,要起了?”

  他嗯了声,点点头,突然觉得这院子里有些静?

  外面的天已经泛起了白,可为什么没有读书声?弘昐和三阿哥今早没读书?昨晚着凉,病了?

  他下床,小太监跪下给他穿鞋,他问苏培盛:“你李主子呢?”

  苏培盛愣了下,迟疑了会儿才答道:“主子爷是问李侧福晋?是奴才疏忽了,前几日仿佛听说李主子今天要去给菩萨还愿。”

  菩萨还愿?

  他怎么没听素素提过?不对,她什么时候信过菩萨了?要不是他带着她读经抄经,她连进佛寺都不知道去磕个头上柱香。

  大概是他的神色,苏培盛跟着又解释了句:“再过半月……是二阿哥的祭日,李主子大概是……”

  “放肆!!!!”四爷大怒!一脚飞起把他跺得往后跌出去一尺多远,给他穿鞋的那个小太监吓得膝行着连连后退数步,趴地上拼命磕头。

  四爷脚上的鞋都飞了一只,下榻来继续指着苏培盛大骂:“你这狗奴才是活腻了!!敢咒爷的二阿哥!!”

  苏培盛叫他踹在心口,人都有些晕,却丝毫不敢耽搁立刻翻身跪下,拼命拿头砸地板。

  “爷看你……爷看你……”四爷气得炸了,在屋里四处找腰刀,他要一刀宰了这个狗奴才!!

  苏培盛侍候他久了,看出这是命在旦夕,但还是不敢出口求饶,牛泪满腮还死咬住嘴,只敢磕头。

  可四爷在书房里转了半天,没有拿刀。

  这里……不太对……

  他这是做梦了?有人厌胜做法害他?

  屋里只有一群太监磕头的闷响,四爷喝道:“滚!”

  苏培盛带头就跪着迅速退出去,滚出门槛,还小心翼翼的把门合上。

  屋里只剩下了四爷,他坐在了书桌前,翻看起面前的折子。

  屋外,苏培盛额头青肿,却连大气也不敢喘。整个院子都像坟地一样静,来往的人都缩在了屋里,全都不敢出来。

  日影西斜,四爷已经在屋里坐了一天了。

  他的面前都是摊开的各种书折,礼札等物。他把箱子里收的都给翻出来了。

  贺四贝勒次子满月……

  贺四贝勒次子周岁……

  敬致,哀,四贝勒次子弘昀奠仪……

  敬致,哀,四贝勒长子弘晖奠仪……

  同样是康熙四十四年。

  宋氏的两个格格都是落地就没了。弘晖去年没了。弘昐就活三岁,年岁太小连个坟头都没有。三阿哥、四阿哥都在。

  四爷盯着那两封白色的奠仪贴子,浑身发僵。

  弘晖去年没了?

  弘昐连个坟都没有?

  他甚至连再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一直僵坐到暮色四合,外面,苏培盛轻轻道:“主子爷,福晋主子问你要不要过去用膳……”

  四爷恍惚了下,张嘴却发不出声,将要起身,突然眼前一黑,天地倒转。

  ……

  手上的经书还未翻过一页,四爷长长的呼了口气。突然发觉身侧有些沉,低头一看,素素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就靠在他身上。

  膝上的经书被她压在腿下,书页都折了。

  他没办法的笑笑,轻轻抬起她的腿把经书拿出来,小心不去吵醒她。

  --那都不是真的。

  看她睡得香甜,他忍不住轻轻握握她的手,凑上去在她额际吻了下,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他终于相信那一切都不是真的了。

  那只是个恶梦罢了。

175、拜见

  行宫,寝殿。

  梁九功守在殿外,掏出怀表看着时辰。昨晚上皇上歇得晚,今早就有些起不来了。他咽下一个哈欠,抹了眼角打哈欠打出的泪花,每逢早上这会儿人是最困的。

  这时,殿外进来一个太监冲他使眼色。

  梁九功看看屋里,叫另一个人过来守着,他跟着那人出去,站在外头问他:“什么事?”

  那太监道:“昨晚上万岁爷幸的那几个,嬷嬷过来叫问要不要赏药汤?”

  这事,皇上昨晚上倒是没吩咐。

  不过梁九功侍候皇上久了,这点小事不必去问也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他略一想就道:“赏了,叫嬷嬷盯着她们灌下去,一口不许剩。”

  那太监领命而去,梁九功站在外头叫这初春的寒意镇一镇他的困劲,也不急着回去。

  他呼出一口白烟,这天是真冷啊。

  天刚蒙蒙亮,行宫各处的小太监两人一担挑着洗漱用的热水给主子们送去。

  后殿处住着随皇上来的两个去年选进来的小贵人和几个答应。行宫地方大,皇上又难得来一趟,所以专给后妃们备的宫室是足够住的。

  可这群小贵人小答应在这生人地界,反倒不敢独居,多是两人一室。

  小太监挨着门外喊人,随行的宫女把热水接过来,口上称谢就行了,不必像在宫里似的还要给赏钱。

  反倒是送水的小太监舍不得走,对宫女赔笑道:“姐姐,奴才姓路,姐姐要是想从外面带点什么,只管叫我去,不要姐姐的银子,算我孝敬姐姐的。”说完,还掏出一盒上好的胭脂送给宫女。

  宫女无所谓的接下来,草草打发他走。

  她把热水拿进屋,兑好才叫贵人出来梳洗。

  屋里的贵人早听到门外的动静了,教训她道:“他们也是可怜人,你要带东西只管拿银子去,别叫他们自掏腰包了。”

  行宫处的太监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着皇上的面,却也切了子孙根,这辈子都没个指望了。能在皇上驾临后抢了这个送热水的活,也不知道他四下打点了多少。

  可不管他怎么打点,怎么盼着得了贵人主子的喜欢好给带回北京去都是不可能的。

  宫女笑嘻嘻的说:“贵了,我知道了,不过逗逗他罢了。”

  洗漱后送上的早膳也叫人喜欢,不像在宫里就那么寡淡的几碟几碗,送上的东西都够嫔的份例了,还全是热的。送膳的小太监还说要是贵人想吃个什么,只管吩咐。

  贵人吃得开心,见还有好几样点心,笑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出来呢,这出来是享福啊。”

  早膳后没事干,贵人和答应们就聚在一处打牌赌骰子打发时间。皇上带上她们,也就是在路上解解闷,偶尔叫过去说说话,到了行宫自然有各地送上来的新鲜女子,此时皇上就想不起她们了。

  没有皇上,几人说笑一阵也无趣了。跟着就聊起了昨天那几个被带回来的女人。

  一个道:“我瞧着里头倒有一个长得不错有,有宜娘娘的样子。”

  马上有人嗤笑道:“可拉倒吧!就她们也能跟宜娘娘比?不过是野地里长的野花野草,万岁爷尝个野趣罢了。不说各宫的娘娘们,只说咱们,她们就连咱们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这话说得得人心,坐成一圈的人都笑了。

  外头,几个宫女不用侍候主子,也在倒座房里围着火盆吃花生磕瓜子,一个眼生的行宫宫女轻轻掀了帘子进来,赔笑张口就喊姐姐。她挽了个不大的篮子,掀开上面盖的小棉褥子,里面居然是一瓮的猪油白糖大元宵。

  热腾腾的还冒热气。

  她道:“这是我娘亲手做的,给几个姐姐试试味儿。”

  虽说十五已经过了,可这元宵却没有不喜欢吃,看那个头都有小孩拳头大小,白生生的窝在碗里。

  这宫女还带了小碗,亲手盛了送到手边,几个宫女吃着东西,待她自然就亲热多了,叫她一起坐下说话。宫女们都是宫里打滚出来的,自己侍候的贵人答应能跟着皇上出来,那就都不是傻子,她们自然也都是人精子,话里话外打听这行宫宫女的来意。

  这行宫宫女说得很痛快,她家里跟保定府的望族程家有旧,昨天程家的姑娘进了行宫,就是被太监带进来的其中之一。程家姑娘想托这位行宫宫女问问,看能不能来给宫里的各位贵人磕个头,说说话。

  这是来送礼的。

  屋里的贵人答应们听了,顿时就是一场笑。

  这个道:“这倒是个聪明的,这就跟咱们姐姐妹妹上了。”

  那个说:“这也未必,说不定是想见见咱们,好估量着能不能把咱们比下去,她上来。”

  说完又是一场笑。来递话的宫女也陪着笑。笑完笑够,桌上坐主位的贵人道:“既然人家想来,咱们也不好闭门不见。叫她午后再过来吧,别太早,咱们都要歇个午,来了可没人给她开门。”

  话音落地,屋里更是娇笑连连。

  宫女出去把这话给那行宫宫女说,屋里的继续玩牌。其中一个突然道:“你们说,外头会不会有人来拜见咱们啊?”

  其他人都看她,她不太好意思的说:“咱们……好歹也是跟着皇上出来的……”

  屋里此时却是一静,主位上的贵人冷笑道:“我看你是乐糊涂了,真把自己当什么贵重人了不成?”

  那人不敢再说,屋里刚才高涨的欢乐气氛一扫而空。这牌再打下去也没意思了,主位那贵人叫散,其余各人都纷纷告退。

  说话那人出去时眼圈还发红的一脸委屈,等人走光后,主位那贵人独坐半晌,一脸的凄凉寥落,道:“……自己不过是叫人取乐的玩意东西,没那飞上枝头的命,就别做那白日梦。”

  张家宅子里,李薇起来时,四爷早起了,却没去西厢书房办正事,而是坐在屋里看她昨天写了一半的家信。

  昨天他去行宫了,她一个人就正好把给弘昐的家书写出来。

  这会儿见他已经把这段时间的家书看完,又在看她写的回信,她道:“干嘛看我写的?你写的都不叫我看。”

  四爷笑了,放下信道:“你想看?自己去拿,就在那边桌上。”

  开玩笑吧?他的信,她能随便看吗?

  先撩的是她,结果人家一接招,她缩了。

  “我才不看,把信给我,让我写完它。”自觉被四爷将了一军的人感觉很没面纸,主动要求写信去了。

  这段时间他们不在家,弘昐和二格格这两个当家的人课余生活却相当丰富。不知道是不是她临出门前矫枉过正,以前二格格是恨不能把几个弟弟全锁东小院里都不出去,可信里这两个不说天天有活动吧,但至少每回信来都能汇报出他们见了什么客,出了几趟门之类的。

  弘昐就去过七贝勒府一趟,第二次叫七贝勒府的弘倬出来玩,弘倬还带上了他大哥弘曙。第三次几人碰上了五贝勒府的二阿哥弘晊,最后一封信就说他们准备一起出去跑马。

  臭小子你是不是玩嗨了!小心额娘回去打你PP哦!

  李薇看得信是不知道该为弘昐终于活泼起来了而高兴,还是应该生气他趁大人不在家没人管就这么瞎跑!

  与他相比,二格格按说是乖了点,不过就是她常把四阿哥带到前院去玩。李薇跟她商量过,要是东小院关不住四阿哥,前院当然比后院更好。但她没想到的是四阿哥是天天都去,还跟弘昐他们一起上课。

  还不到一岁半的小孩,笔都不会拿呢,上课真的没关系?先生没生气?

  四爷也不打扰她写信,拿着家书边看边笑,笑得她都没办法写了,忍不住凑过去看,原来是二格格写四阿哥在弘昐的课堂上自己坐不住,就下来拿着毛笔在桌上乱画。先生不敢管,弘昐认为没关系,三阿哥很想跟四阿哥一起试试毛笔乱画。

  最后毁了两张桌子。还有弘昐站着写字,四阿哥蹲他脚边,等他写到一半感觉脚面湿湿滴,低头一看,四弟正用墨汁给他涂鞋面,一笔笔认真极了,站旁边的三阿哥憋笑憋得非常辛苦,一见二哥发现了就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薇看到这里也不由自主的就笑了,不过考虑到四爷的严厉,她还是谴责道:“太糟蹋东西了!”

  四爷反道:“这有什么?不过两张桌子罢了,管男孩不能管太严,管得严了就失了灵性了。”说到这里就是一叹,他想起进宫后越来越跟兄弟们疏远的弘晖了。

  李薇这一刻心有灵犀技能满点,领会到他的潜台词是弘晖,怕再接下去就要讨论府中第二代的和睦问题,迅速坐回去认真写信。

  四爷想的是一回事,她可不乐意强迫自家儿子去兄友弟恭。弘昐与弘晖,能当兄弟就当兄弟,不能就当亲戚。关系不够好的亲戚,逢年过节发个短信问候下就行了。放在这个时代,交待人准备好年礼按时送去也够了。

  可四爷仍然继续一副沉思者的样子,这样下去她早晚要关心一下,不能一直视而不见啊。笔下的字越来越精雕细琢,力求能再多拖些时间。

  恰在这时,玉瓶进来道:“主子,外头十三爷家的石佳氏来了,要不奴婢说您这会儿没空?”她很体贴,现在主子正跟主子爷在一起呢,怎么会去见这个石佳氏?

  结果叫她惊讶的是,主子马上放下笔起身,还说:“怎么好叫人家白来一趟?我这就去。”

  玉瓶只好马上去准备见客的衣服。

  四爷一开始是想弘晖,后来就想到了自己和十四身上,又从十四想到了十三,从十三想到了老八,跟着就是这次一起伴驾的老九。

  他跑神跑得有点远,也不耽误看出素素在躲着不敢跟他说话,看她那一个字恨不能磨上一刻钟的架势,两人用一张桌子,他怎么可能会看不见?

  看见了,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吗?

  总在他面前用这些小心眼,还天真的以为他都看不出来。

  四爷心存故意,还是摆出‘我有很为难的心事’的架势,果然见她更认真写字了,丫头进来传话,她迫不及待的起来。

  还装样子对他说:“爷,那我出去一趟。”

  他轻轻叹了声,摆手道:“去吧,去吧。十三是我的好兄弟,你是该出去见见,唉……”

  素素落荒而逃。

  看她的背影,叫他是既好笑,又有些生气。

  明知他在担心什么,她就在一边看着也不帮着想想办法。可想起那次听到她跟嬷嬷说的话,能当兄弟不能当奴才,就叫他没办法接。

  当兄弟能从弘昐这边劝服,可不当奴才,却要从弘晖那边下手。

  他不能替弘晖打包票,只能侧面影响这对兄弟。

  这事叫他有时想起都会睡不安稳。

  素素也真是,把这事全扔给他,她是一点都不操心了。

  外面,李薇见着了石佳氏。

  两人说实话没什么交情,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们都是为了各自的男人出来交际,为了男人们的交情,这话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都拿话捧着对方,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李薇送走石佳氏后,自我感觉也很好。有种这事办得很漂亮的满足感。

  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午膳点了,不忙着回去,她叫来玉瓶吩咐下中午上什么菜,到了保定,不如吃吃这里的口味?

  两人正商量着,又递来一张贴子,是九爷的侍妾郎氏,说是下午要来拜访。

  李薇奇怪了,十三爷的人来还说得过去,四爷跟九爷有交情?

  她拿着贴子回后面,四爷还以为她要躲到午膳才敢回来呢,见她拿了张贴子来问,才明白她已经把刚才的尴尬忘了。

  李薇翻着贴子道:“爷,你看,九爷家的这个郎氏给我下贴子,说下午要来看我,我跟她可不认识啊,见都没见过。爷,九爷跟你说过要让人来吗?”问完一抬头,四爷的眼神很古怪,好像在笑,又好像在说‘笨蛋’。

  这个问题很蠢吗?

  她马上反省:“唉,是我没想到。人家大概只是客气客气,跟拜山头一样吧。”

  四爷笑着把贴子拿过去,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想见,等人来了叫人打发了就行了。不过是个奴才送去的丫头,老九带着出门侍候而已。”

  哦,那她不紧张了。

  于是李薇客气道:“来者是客嘛,没事见见也无妨。”

  结果四爷把贴子往桌上一扔,人往后一靠,长长一叹道:“唉……就知道素素是不想陪着爷的……”

  李薇有一瞬间跟不上节奏,但也马上凑上去说:“哪有!我当然想跟爷在一起啦!”

  四爷一手盖脸,一手握住她手:“那刚才有人来,你马上就出去了。”

  爷,你这是撒娇啊还是逗我啊还是真难过了啊!求看脸!

  李薇在榻上跪直身,拉着他的袖子想把他的手拽下来,看看他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急道:“爷,那都是没有的事!我下午哪都不去!就跟您在一块!”

  他左躲右躲,就是不把手拿起来,她还在说:“我谁都不见,就爱看着爷,天天看都不烦,爷你把手抬抬。你不是真哭了吧……”

  四爷实在憋不住了,放下手大笑起来,搂着被他笑傻气晕的素素:“哈哈哈……不气,不生气,爷逗你呢……不能认真,认真就不识逗了……哈哈哈哈哈!!”

  李薇气得浑身无力,没好气的打了他几下,“你怎么这么坏啊!”

林于飞:

8秒前:但四爷逼问到家里,他也不能推得太干净,只道:“四哥你这是逼我。

约瑟夫·佩拉图:

2秒前:171、(番外)四爷互穿1

施特方·克雷蓬:

4秒前:”

福田花音:

1秒前:在自己家里,他还老端着那副主子的架子,真不知道他在别处是不是也这样,叫人吃个饭跟上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