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抗争到驯服再到抗争的转变-评《黑神话悟空》

发布日期：2024-09-19 20:22

来源类型：金花哥哥 | 作者：郭九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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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手执如意金箍棒，脚踏七色筋斗云。未有金刚圈之前，他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戴上金刚圈后，他便成了降魔服妖的大师兄。

在《西游记》里，他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护送唐僧西天取经归来，被如来封为斗战胜佛。但来到《黑神话：悟空》，他却放弃了佛位，希望回到花果山重享自由，不料却因此遭到玉帝猜忌，派二郎神率领四大天王及一众天兵天将，决心除去这眼中钉肉中刺。最后，他战败了。肉身化回灵石，魂魄却分成六件“根器”散落世间，静候百千年后“天命人”的出现，把“根器”逐一寻回，再次把这位名叫孙悟空的行者“复活”……

作为国内首款3A游戏，《黑神话：悟空》上架不到8日的销量已突破7亿美元，而随着游戏不断升温，关于“孙悟空”以至《西游记》等相关话题亦再度备受关注。以下我们将整理各种讨论，让大家能更进一步了解这游戏所带出的文化意义。

一直走在取经路上的猴子

多亏鸟山明的《龙珠》让没看过《西游记》的人，也听说过“孙悟空”的大名。或许你会觉得赛亚人的身份太过离经叛道，那么90年代由刘镇伟导演的《月光宝盒》和《仙履奇缘》里，以周星驰所重新塑造出的“孙悟空”形象无疑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后来更风靡全中国，成就出一代“大话西游”经典。

我们在影视作品里见到的孙悟空便少了一份猴腮妖魅，却多了一份痴情一种伤悲。传统的《西游记》来到这个世代，不再只是一场唐僧四师徒沿途打怪升级的冒险之旅，更是被二次创作成一场又一场了悟爱恨情仇的内心挣扎与成长，“爱你一万年”这句读白同样能从孙悟空挪移至唐僧之上。

例如《情癫大圣》和再后来的《西游：降魔篇》。然而在这一方面，孙悟空或四师徒尽管经历了多少次情爱轮回辗转反侧，“取西经”似乎仍是终极救赎，仿佛要超脱爱与痛的苦难，唯有放下执念方是绝对答案，纵然明知尘世间最痛苦莫过于此，但众人还是难逃避命地，一直行走在往西天取经的路上。

而在游戏《黑神话：悟空》里，则把这份爱别离与求不得的纠结安排在了第三章出场的二师兄猪八戒身上，娓娓道出了其前身为天蓬时与月宫侍女（官职名称为嫦娥）的邂逅、误会与分别。当天蓬被贬落凡间投胎成为猪精，暗慕他的侍女竟也决心舍弃仙位，自降身份成为蜘蛛精紫蛛儿，只盼能与情人再见一面。

经过百年守候，二人终在盘丝洞重逢继而珠胎暗结，可是最后八戒还是选择了“取西经”弃紫蛛儿而去。这是故事的前半段，一部分出自《西游记》第72回“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另一部分关于八戒与蛛儿相爱的情节则是受了《仙履奇缘》的影响而重新创作的故事补遗与续写——然而，又过了500年后，当八戒与“天命人”结伴寻找悟空的“根器”再次回到盘丝洞时，紫蛛儿早已韶华老去，可是她仍坚持披上大红嫁衣，挽着女儿试图说服八戒留下与她厮守终身，可惜爱郎还是再一次选择了“天命”……蛛儿临死时的一句“傻瓜”终于换来八戒一次泪眼回眸，但那已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生死诀别。一个钉耙一个吐丝，本是一对男耕女织的借喻，如果说爱情是一种执念，那为了所谓取经的“天命”而斩断情丝，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执念？

还是喜欢他那个桀骜不羁的样子

吴承恩的《西游记》成书至今四百多年，一如孙悟空七十二变，不断变身。如果当代的故事新编基于“大话西游”系列，那么它仍然是一个关于“驯从、矫正和教化”的故事。

曾有读者发现，在吴承恩的《西游记》里，凡是一路上被孙悟空打死的妖怪几乎都是没有“后台”的，相反那些有“后台”的妖怪即使不敌，最后仍能相安无事地好好活着。

这些有“后台”的妖怪还可以分成五种，一是诸天神佛的亲戚，例如如来的舅父大鹏；二是神仙的坐骑，例如太上老君的青牛精、观音菩萨的金毛吼（赛太岁）、太乙真人的九头狮（九灵元圣）等；三是神仙的奴仆，例如金角、银角、黄眉大王等；四是神仙的宠物，例如灵感大王，本来是观音养在莲花池的鲤鱼；五是直接下凡的神仙，例如黄袍怪奎木狼，以及牛魔王一家三口。

大家便联想到其实整趟“取西经”之旅，都是由诸天神佛所策划的阴谋，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驯化那只曾经大闹天宫冥顽不灵的“弼马温”。

2000年，网络小说作家今何在便基于这一想法写成了《悟空传》，将传统《西游记》里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大神们都视作被否定的对象，而孙悟空则成了追求公平，敢于挑战权威的抗争勇士。该书出版后引起了广大网民的讨论，在网络上更一直享有“网络第一书”的美誉。

2009年，在由作家出版集团和中文在线主办、长篇小说选刊杂志社等承办的“网络文学十年盘点”活动中入选十佳人气作品。2017年导演郭子健更将其拍成同名电影。这时更有人提出了“逆西游”的说法，就是把《西游记》倒过来读：“如来佛祖派唐僧等师徒四人，带着八部天书到东土大唐传教。一路遇到了各种妖怪，但个个都有后台，无论做了什么坏事都不受惩罚。

于是八戒和沙僧心灰意冷，一个躲进了高老庄，一个钻进了流沙河。孙悟空虽然坚持正义斩妖除魔，但因为经常不听招呼而被压在五指山下。只有唐僧带着真经来到长安，被唐太宗封为御弟，此后享尽荣华富贵寿终正寝。

五百年后，孙悟空终于从五指山下逃了出来，决心讨个说法继而大闹天宫。玉帝迫于无奈只得召封八戒为天蓬元帅，沙僧为卷帘大将，要他们杀掉孙悟空。孙悟空因为不愿意兄弟相残，而找菩提祖师解惑。然后他把如意金箍棒扔进了东海化作定海神针，自己则回到花果山，跟猴子猴孙们过完了平凡的一生。最终在花果山顶化作一块石头。”

或许是看腻了“大话西游”式的情情爱爱和86版孙悟空的妥协，大家开始怀念起孙悟空本来那个桀骜不羁的个性；而且孙悟空化身抗争象征，单挑整个天宫制度，何尝不是平民百姓所愿所盼？加上打着改编四大名著的文化大旗，只要没有太过火，官方也不好打压下去。

《黑神话：悟空》其实也一样，这次悟空追求的是自由，“人，我保住了。经，我取到了。”所以他交还金刚圈想回老家花果山躺平（确实更贴合目前现状），却仍遭到玉帝追杀，结果要销毁肉身打散魂魄才能逃过一死。

但原来（以下有剧透，请自行避雷）在游戏里当由玩家操控的“天命人”成功收集“根器”把悟空复活之后，将会迎来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坏）结局一是他决定重新戴上金刚圈被体制收编驯化；结局二则需要把所有隐藏支线都解完才会触发的“GOOD ENDING”——原来一开始悟空跟杨戬决斗只是演戏给天庭看（毕竟杨戬都曾受过天庭的逼害），其实暗中助悟空转生复活。故事最后没再戴上金刚圈，成功取回所有记忆摆脱宿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

鲁迅对于《西游记》曾有这样的一句评价：“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而玩世不恭之意寓焉。”而同为四大名著，《西游记》与《三国演义》均是最多被改编的作品，从影视到动画再到游戏，层出不穷。不同的是三国战略奇谋万变不离主题，而《西游记》却能因情爱因抗争而屡创新鲜，所谓的“悟空图腾”亦成为了我们几代人内心的膜拜对象——因反英雄而成为了真英雄。

或许也是当下世界的潮流，而游戏则比影视作品能进一步超越语言限制，加上“Monkey King”在外国也不是太过陌生的中国文化符号，所以酝酿了四年终上架的3A游戏《黑神话：悟空》能够大热其实并非意外。

在悟空的洋名从“Monkey King”改写为“WUKONG”拼音的时候，我们已迫不及待高调肯定“游戏成功提升中国文化全球影响力”。

戏中的孙悟空不再是简单的齐天大圣，而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悲剧角色，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和内心挣扎。尤其是在剧情方面，游戏结尾处悟空并未复活，而是将他的精神和意志传承给了“天命人”，这设定既意外又深刻。虽然少了激烈的复仇戏码，但多重结局的设计让剧情更具深度，也让玩家在探讨剧情时有了更多的共鸣和思考。

很多玩家认为，这种黑化改编不仅为游戏增添了更多的戏剧张力，也更贴近《西游记》原著中那些被忽视的暗黑元素。游戏中的神话生物、场景设计，以及悟空的各种招式，都让玩家们感受到了浓浓的东方韵味。这不仅让国内玩家倍感骄傲，也让外国玩家对中国文化刮目相看。

这只追求自由公平的“猴子”，“活在”现今社会环境里，究竟可以做到多少程度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得而知，其实怎么改变都始终难逃“紧箍咒”的厄运？

总的来说，《黑神话：悟空》的成功绝非偶然。从画质到玩法，从文化到剧情，每个环节都堪称顶级。它不仅让全球玩家看到了国产游戏的实力，也为国内未来的游戏开发者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启示。可以说，这场“悟空神话”才刚刚开始！